【我会亲自抓住他。】
……
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当这些字凑在一起给出的答案却让月野宙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他正是因为相信五条悟才会特意回来一趟,希望能够从五条悟这里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兄长这个意思——
月野宙闭了闭眼睛,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当中打着架,各自争论着。
他的理智告诉他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他们说的并不是自己这件事,可前后每一句都能对上今天发生的事情。
五条悟的态度和那个手下的对话也非常浅显易懂。
那些人会来找自己就是五条悟的授意。
不对,这不对。
可五条绪下午说的那些话还是让月野宙有些心神不宁。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过自己,还向自己隐藏母亲死亡的真相又是为了什么?
月野宙心里惊骇,却也没有打草惊蛇。里面的谈话告一段落,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个刚才和五条悟汇报工作的男人从房间里面撤了出来。
月野宙仔细看了看,并没有认出
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自己离开五条家之后新提拔上来的负责人。
他从五条悟的房间里离开之后就径自去了别院,月野宙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一些分家的族人都是住在别院里面,汇报完工作之后回去休息再正常不过。
月野宙又等了一会,这才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他直接拉开了五条悟的房门,就这么站在门口。
五条悟早在月野宙主动从隐蔽之处走出来时就发现了对方,只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月野宙。
他眼里带着惊喜,但更多的还是疑惑,明显不知道月野宙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
虽然伏黑早纪死了,但月野宙现在住在伏黑甚尔的新家里,准备着考大学,正过着普通人也很喜欢的生活,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应该已经彻底远离咒术界才对。
他不是已经主动和咒术师和五条家割裂了吗?
“你怎么来了?”虽然疑惑,但五条悟还是招呼了一声,“你不该过来的。”
月野宙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咬着下唇,走进房间反手拉上了门,“我有事过来问你。”
“什么事?”五条悟问道。
月野宙认真地盯着五条悟,希望能够从五条悟的表情里看到一丝端倪。
但是没有。
或许……是自己误会了呢?或许真的是他们在挑拨离间也说不定。
不过月野宙还是直接问了,“我想问关于母亲的事情。”
他这话一出,五条悟的心里就突然咯噔了一下,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月野宙:“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当初母亲死的事情……你知道吗?”
五条悟沉默。
他其实是知道的。
甚至还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见过她,可五条悟却并没有让月野宙知道这件事。
因为那个时候的五条沙织状态甚至不能用非常不好来形容。
五条沙织已经疯了。
五条沙织本就抑郁,后来又发生了五岁换血和换心脏的事情伤到了身体,唯一的支柱小儿子还被隔离,在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罪。
她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累赘,除了给别人添麻烦之外没有其它用处。
但除了这种想法,五条沙织的心里又有另外一种不能言说的想法。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因为五条家,是因为咒术师,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生双胞胎,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这两种想法把五条沙织折磨得发疯,再加上没有心理疏导,长年累月地呆在一个地方,只会不停地钻牛角尖,最后走进死胡同里。
五条悟去见她的时候,见到的正好是五条沙织临死前最疯狂的时候。
那个病房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所有尖利的、会造成伤口的东西都被磨平,甚至连玻璃都不会出现,就是为了防止五条沙织发狂伤人。
五条家的护工平常都不愿意过来,更不用说是其他人。
但要说五条悟没有尽心尽力地找五条沙织那绝对冤枉了他,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母亲,而且那是弟弟最爱的母亲,他不可能不尽力。
只是找到了,却……
五条悟被五条沙织拽着,指甲戳进肉里,五条沙织见到那张和五条慎有几分相似的脸,原本还勉强算得上平静的表象就彻底被撕裂了。
五条悟听到了很多。
比如母亲对自己和弟弟的怨,还有对整个五条家的恨,就连自己这个儿子也被一视同仁地归在了恨里。
五条悟的确喜欢母亲,而母亲也的确给了自己不少母爱,可这种母爱
对比起给弟弟的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五条悟可以理解,但不想接受。
没有一个孩子会愿意听到自己母亲恨自己。
更让五条悟觉得茫然的是,他觉得自己过于冷静了,他甚至在庆幸还好弟弟没有见到母亲这一面。
自己的确喜欢母亲,可是他这几年来和弟弟呆的时间要更多一点,比起当初争抢的母爱……反而是弟弟更重要些。
【你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我恨你们!都是你们毁掉了我的生活!】
发疯状态下的五条沙织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所有阴暗想法都发泄出来,这些伤人的话里甚至还有对她最喜欢的小儿子的恨。
五条悟倒退了几步,想要躲开五条沙织,却又被五条沙织抱在了怀里,怎么都挣脱不开,好不容易挣脱开,打算离开病房的时候,又听到五条沙织趴在床上发出呜咽的哭声。
“夫人的精神状况得不到控制。”专门负责五条沙织的医生说道,“还是尽量不要刺激她为好。”
五条悟应了一声。
弟弟那么爱母亲,还是不要让他看到母亲变成这个样子,让他知道该有多痛苦?
出于这种想法,五条悟才会隐瞒下来。
可更阴暗的想法却不能说出来。
他希望弟弟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那个人,母亲她的确爱弟弟,可是她太弱了,根本保护不了宙,现在也只能成为弟弟的累赘。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没能见面,而五条悟也明白,如果这件事被五条咒知道,那五条咒绝对会发狂,甚至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在弟弟心里,母亲比自己这个哥哥重要得多。
五条悟的沉默在月野宙的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所以说你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月野宙心凉了半截。
他明明那么愿意相信五条悟,可为什么五条悟要瞒着自己,他明明那么清楚母亲对自己的重要性!
“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去找五条慎拼命,你打不过他们。”五条悟说着说着竟然也有点激动,“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呢?而且那几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吗?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吗?会为了我杀那么多人吗?”
连着几个反问句咄咄逼人,反倒是把月野宙给逼住了。
“这没有可比性。”月野宙被五条悟说的这些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五条悟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的确很霸道,也很自然地占据了自己所有空闲时间,只要自己有空五条悟就会和他在一起,甚至会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为自己出头。
那都很正常,他们毕竟是兄弟,这都是应该的,月野宙也受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可比性?是因为我没有母亲重要,对吗?”
“因为那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月野宙强忍着怒火,“没错,我们是兄弟,可是我们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哪怕五条慎是个人渣,可你依旧能够得到我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外人的尊重和崇拜,父亲和所有长老的偏爱,他们能为了你毫不犹豫地拿走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的命,你在他们眼里永远是最优先的那个,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选择你,可是我呢?我就连名字都是诅咒,除了母亲外什么都没有!而你就连我最重要的东西也不肯给我?我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在月野宙眼里,五条悟这种行为就是背叛。
他明明知道母亲对自己有多重要的,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努力地活下去是因为母亲,可五条悟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甚至瞒了下来。
凭什么!
月野宙气到了极致,却又觉得无力。
对自己现状无法改变的无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变了,能够脱离五条家,彻底和过去分开,可是所谓的分开可能根本就是在异想天开。
这些话并不是突发奇想要说来气五条悟的,而是月野宙的真实想法。
只是平常五条悟对他的偏爱压倒了这一切,让月野宙能够暂时忘记这些不公平的对待。
可五条悟是怎么对待他的呢?
还是为了他好?这是为了他好吗?!分明就是自私!
五条悟太天真了,哪怕他实力强大又能怎么样,他的心还没有强大起来,还是那个被五条家和整个咒术界纵容着长大的小鬼,他的世界依旧以自我为中心,或许的确会为了其他人考虑,但这种考虑也仅仅出于“我应该”、“我想要”。
而不是“他需要”。
只要五条悟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手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表达,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
反正他想要的都能拿到手啊。
至于共情?
有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么可能共情得了呢?只是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关心罢了,而这种关心也带着些难以发觉的怜悯。
【因为弟弟是弱小的,所以我要保护他。】
【弟弟除了我之外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
这样听起来是很好,任谁听到都要说一句这个哥哥真的尽职尽责,是个好哥哥,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可在月野宙心里,这样的好只是一种施舍。
他更希望五条悟能够把自己当成一个单独的人看待,能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是个单独的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兄长”保护的人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五条悟总会让他失望。
“你是这么想的?”五条悟听到月野宙说的话愣住,“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么?”
“而且,你说你重视我,这几年来你有哪怕一次联系过我吗?”月野宙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个自己非常在意但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问题。
“五条家之前情况比较复杂,我被缠着脱不开身,没时间去见你。”五条悟解释。
“但是你和伏黑甚尔做过交易,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暂时住在一起。”月野宙直接说了,“你去年就在东京上学对吧,还出过好几次外勤,埼玉县也来过好几次,那你有空吗?有没有来看过我?”
“你说你已经自由了,所以我不打算干涉你的事。”五条悟解释。
面前的少年明明委屈得要命,但依旧强撑着质问,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这些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没错,他不屑于撒谎,也不屑于欺骗月野宙。
“你已经不是五条家的人了,也不是我的弟弟,就单纯地只是月野宙而已。”
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可月野宙听到这话却宛如被泼了一桶冷水。
明明他不愿意相信别人挑拨离间的话,可是为什么五条悟却——
月野宙捏紧的拳头松开,指甲在手掌心留下了整齐的四个月牙,从里面渗出了一丝血迹,又立刻愈合。
“你早就这么想了?从我杀了五条慎那天开始,还是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
“因为我杀人了吗?”月野宙只能想到这一点。
“不是,但我宁愿你没有出生。”
“我知道了。”月野宙低下头沉默良久,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母亲埋在了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佛堂。”
月野宙拉开门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后山的佛堂静悄悄的,没有人过来,也没有人打扰月野宙,这个新的佛龛明显是新的,应该是最近才摆进来。
那几年前——
月野宙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屋外日头升起又落下,等到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月野宙的手机响了。
是家里的座机电话。
“小叔叔!”电话那边是津美纪的声音,那声音满是害怕,还有点哭腔,“有好多,有好多不认识的人在楼下,还有人在敲门,我好害怕。”
月野宙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腿因为跪了两天一夜早就酸胀不堪,差点跪下,可月野宙却不敢耽搁,只是用力地跺了跺脚就往外面冲:“惠呢?你们现在用东西把门堵住,窗子全都锁好,然后藏起来,小叔叔马上就回来,有没有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的电话打不通。”
月野宙为了赶时间甚至没有特意藏起身形,一闪而过的身影甚至把五条家的人都吓到了,纷纷派人去追,却没能追上他。
唯一让月野宙庆幸的是,五条家的山头就在和埼玉县交界的部分,他赶回去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哪怕是月野宙全力赶路,甚至还坐了车的情况下,回到家时也还是快过了一个小时。
他路上一直给伏黑甚尔打电话,但是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月野宙只能给他发消息,自己赶回去。
月野宙很清楚,这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布置。
至于罪魁祸首……
再清楚不过了。
“五条咒回来了。”房间里,几个年长的男人从窗户边看到了飞奔而来的月野宙,立刻示意房间里的其他咒术师启动阵法。
他们这次为了抓月野宙可是动用了御三家的储备力量,光是过来的一级咒术师就有三十个,还调用了不少依附于他们御三家的外围咒术师。
考虑到月野宙最难搞的就是他的□□力量以及超出常人的恢复力,他们甚至特意为了月野宙设置了一个可以将月野宙的身体恢复能力压制到和普通人无异的阵法。
这个阵法唯一的缺点就是明显,但月野宙看不到咒力,反而无所谓。
“你可算是回来了。”月野宙站在门口,只见二楼的阳台上,一个眼熟的五条家长老走了出来,他身后的两个咒术师手里分别拎了一个小孩,赫然是被堵住了嘴的津美纪和惠。
月野宙脸色沉了下去:“你们不该对小孩子下手。”
“神子大人说了,只要能抓到你,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躲在柜子里面,战战兢兢的抱在一起,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响声。
这个柜子很严实,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可他们两个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他们两个知道小叔叔就在外面保护他们,鼻尖弥漫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可姐弟两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装修精致的客厅早就被打得稀烂,到处都是血迹,分不清是御三家的咒术师们还是月野宙的。
月野宙身上多出了数道伤痕,刀口外翻,血止不住的流。
御三家的人布置的阵法覆盖面积太大,月野宙也没有办法带着两个小孩子逃出去,为了保护他们,哪怕能躲开的伤也只能硬生生受着。
唯一让月野宙庆幸的大概就是他现在感觉不到痛,不然肯定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在把两个小孩推进柜子里之后,月野宙的情况才好起来,沾了血的手滑溜溜的,差点握不住手机,他一直在给伏黑甚尔打电话,希望伏黑甚尔能回来帮忙。
最起码把两个孩子带出去。
就算是去出任务也不至于接不了电
话吧。
月野宙一直在不停的打电话,不停地打,终于,一直没人接的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非常粗重,像拉满了的风箱似的呼哧作响,失血过多的月野宙已经在晕厥的边缘,并没有听出这呼吸声并不是伏黑甚尔的,只是沉浸在电话接通喜悦中,开口要伏黑甚尔回来。
“甚尔,快点回来,我有点坚持不住了。”那声音里的信赖格外明显,可拿着伏黑甚尔电话的五条悟却沉默了。
地上的伏黑甚尔早就失去了气息。
他死在了自己手里。
那边一直没有说话,月野宙又催了一遍,“喂,快点说话,我——”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死了。”五条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他不会回去了。”
月野宙愣在了原地。
又是一道术式落在身上,月野宙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是你杀的?”
那边的五条悟嗯了一声。
伏黑甚尔的尸体就躺在五条悟的脚下,早已失去了呼吸,可他却只能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五条悟。”
“老师,老师?!”五条悟被禅院真希的呼喊叫了起来,他回过了神,下意识抓住月野宙的胳膊,却被月野宙后退两步躲开。
“这位先生。”月野宙站在熊猫的后面,拉开了和五条悟的距离,“从刚才起你就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