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罪魁祸首的森鸥外和太宰治——自然也在楼下看着。
现在站在路对面看着火灾发生的太宰治和那天多像啊,为什么不肯过来?
“你害怕了吗?”中原中也问道。
他的声音几乎被火浪吞没,周围人忙着灭火的呼声也很大,可是太宰治就是听到了中原中也说的话。
害怕?
太宰治被长外套盖住的双手握紧,眼里只看得到这冲天的火光,那些人的喊声和哭声置若罔闻。
他想起了织田作之助对自己说的话。
【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错了。】
我错了吗?
太宰治不想承认自己做了,因为一旦承认自己做错了,他迄今为止做的一切都会被当成笑柄,被钉上耻辱柱。
这个时候他突然羡慕起中原中也,至少他可以丝毫不留情面地表现出所有情绪。
对自己的厌恶也好,对自己的针对也好——
太宰治抬脚往前走,却差点一脚踩空,被中原中也一把抓住了领子。
“见到起火了最起码来帮忙灭个火吧。”中原中也拽着太宰治往那边走,“难不成这火是你放的?还是说你想刻意让这场火灾变得难以控制?还是说你要刻意烧死谁?”
中原中也完全不去掩饰自己对太宰治的针对,所有的一切在两人身边都成为了陪衬,太宰治那张脸在他眼里也变得扭曲起来。
“这不是我做的。”
“可看你的表现却完全看不出来,分明非常乐意看到有人在这场火灾里面死掉的样子。”中原中也说道。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很无趣吗?想要追求死亡,现在火这么大,你要不要去里面试试?只要你能在里面待几分钟就能感受到你最爱的死亡了。”
太宰治没动,眼底倒映的火光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大楼,着了火的□□大楼几乎点亮了横滨的天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惊世骇俗的大火。
火焰和绝望。
那个时候的太宰治距离顶楼太远了,他看不到顶楼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房间里的五条咒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看懂过五条咒。
“不敢吗?”
中原中也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个子不高的年轻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为自己效忠的首领鸣不平。
若是在见到织田作之助之前,他或许可以毫不在意,可是在见到了织田作之助之后,太宰治却无法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胆小鬼。”中原中也看到太宰治这副样子,失望地松开了拽着他领子的手,却又和反映了过来似的重新抓紧,带着他往里面走。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太宰治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人类,更没有同理心。
往常他们是同事,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太宰治的所有恶劣都是对着敌人。
只有真的和他成了对手才知道太宰治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而这种可怕和更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中原中也放开了太宰治。
他觉得很可悲。
被他害死的五条咒很可悲,自己也很可悲,就连太宰治也——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有什么好可悲的呢?
应该好好地感受一下首领曾经感受过的东西才对,有的时候缺乏同理心只是没有经历过而已,只要让他经历一遍那就好了。
太宰治拧了下眉。
他突然生出了浓浓的不祥预感,他被中原中也拽着往火烧的最大的地方走,越是往那边凑,温度就越高,甚至东西烧着的焦煳味道也涌进了鼻腔。
根本没有人敢靠得这么近。
人都害怕死。
尤其是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能够主动找死,可以但被人带着寻找死亡的时候却又会不自觉地抗拒。
太宰治明白,中原中也是想让自己感受一下五条咒临死之前的情形,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真的到了有可能追求死亡的时候。
他明明可以挣脱开中原中也的手,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反而顺着中原中也的力道向前踉跄了几步。
中原中也松开了手,他站在门口,任由高温让他的发梢卷曲,而太宰治站在了更靠里的地方,和火舌只有几步之遥。
轰!
被烧坏的家具再也撑不住,轰的一声倒下,溅起的灰尘和火苗激射而出,落在了太宰治的衣角上,几乎成瞬间燃了起来,太宰治连忙去扑,在碰到火之前顿住,然后脱掉了外套往后退了几步,离得火场远远地。
这场景太过熟悉。
“你连寻死的勇气都没有。”中原中也说到。
警笛声乌拉乌拉响起,消防车和警察还有救护车终于迟迟赶到,消防员们连上了消防栓,水枪喷出的水浇灭了火焰。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门口,落下的水打湿了两人的身体。
火渐渐地小了下来。
“你看,你口口声声说着首领是自愿找死的,可是同样是找死,你却进都不敢进去。”
太宰治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上的水,扭头看着那被火烧的只剩下漆黑骨架的房子。
那天他跟着森鸥外走了进去,走进了已经被扑灭了火的顶层办公室。
那时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被火烧成焦炭的家具,被熏黑的墙面,破碎的窗,还有落在灰烬里的那枚被烧的变形的金属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