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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说的话给五条悟的震撼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其实夏油杰和五条悟相处过三年,对五条悟比较了解,这才能句句直接戳到他最痛的地方。
说句不好听的,夏油杰甚至能猜到五条悟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看到五条悟现在这个样子他却只觉得高兴。
这样或许不太地道,但三年的感情累积到一起,总是会让人唏嘘不已。
如果说这三年让五条悟如何做普通人,让五条悟明白了普通人是如何生活的,那么五条悟的前十五年则是奠定了他整个人的基础,他的这三年只是在整个基础上稍加改变。
就像是盖房子,只要地基不拆掉重建,那么在这个地基的基础上盖的房子都会出现一样的毛病,哪怕再怎么光鲜亮丽,底下依旧是腐朽的。
五条悟的确改变了,甚至因为自己的背叛有数次的反思和调整,可地基已经固定,除非
痛定思痛,狠心将过去全部毁掉重来,不然五条悟依旧还是那个五条悟。
可他能狠得下心改变过去吗?
咒术界的上层已经烂了,现在他的地位和权利除了“最强”外,就是他的出身给予他的特权。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已经习惯了特权的五条悟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
五条悟做得到吗?
不一定。
这么多年了,五条悟的地基从来没有改变过。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成熟的五条家的人了。
他的确成熟了不少,可也只是相对而言。或许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五条悟会有不同的选择,但他去做这件事的手段和方法一定像以前一样幼稚。
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一定能点醒五条悟,可若是五条悟之后继续像今天一样逃避,那么自己现在说的这番话依旧毫无用处。
夏油杰摸了摸自己受了伤的脸颊,蹭出来的血迹早就已经被风干,被蹭下来只留下了一条磨开的血渣,乙骨忧太已经将真希他们救了回来,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但绝对没有离开,防备着自己动手。
“其实我没什么资格跟你说这些,只是看不惯你的做法,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过,我有点看不下去。”
五条悟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部分眼神,夏油杰见到五条悟这样只是抬起了手,他吞噬驯服的咒灵再一次集结。
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走不了了,可是万一呢?
可是在夏油杰说了这番话之后,五条悟却不敢动手了。
若是之前,五条悟或许真的会下手杀了夏油杰,就像当初杀了伏黑甚尔一样。
其实在杀了伏黑甚尔之后五条悟不是没有担心过,甚至于他的担心成为了事实。
他的弟弟因为自己杀了伏黑甚尔和自己决裂,甚至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和自己彻底决裂。
那个时候的五条悟用的是正义以及咒术界的和平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那个时候甚至有夏油杰在帮自己。
如果天元出了问题,那么日本也会陷入混乱,普通人会被咒灵肆意攻击,所以哪怕自己不忍心动手也要动手。
今天又何尝不是呢。
杰不仅是自己的朋友,也是宙现在的朋友,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到和伏黑甚尔那样亲密无间。
可那毕竟是朋友。
自己真的要杀死夏油杰吗?
那么自己要杀死夏油杰这件事,究竟是自己的意愿——还是整个咒术界的意愿,又或者是——
五条家的意愿呢?
五条家,五条家。
五条慎还活着的时候兄弟两人被这个人掌控着命运,在五条慎死之后,五条悟也还是无形中被这个人影响着一切。
三观也好,性格也罢,乃至于那藏在深处的自傲也都是从五条慎这里学来的。
五条悟不愿意承认,可他的确在不经意间渐渐有些像五条慎了。
他以前从未发现过,可当夏油杰真的说了这些之后,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其实和五条慎没有什么分别。
五条悟吐出口中的浊气,呼吸急促,下意识躲过夏油杰的攻击,却没有反击。
“为什么不动手?”看着五条悟只是躲避,并没有动手,夏油杰问道,“是不敢么?”
“我……”
五条悟想要辩解,可是没有必要。
这是自己该承受的,根本不需要辩解。
仔细想想,光是知之甚少的夏油杰都能说出这么多真相,那么那些只有自己和弟弟知道的事情里又有多少呢?
多到数不胜数了,光是他能想到的大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更不用说小时候从未放在心上的那些事情。
五条悟不喜欢回忆过去,这在他看来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来,所谓的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只是不想细想的借口。
甚至连出生——
他没有忘记,自己能够得到完整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是因为弟弟将自己的心脏给了他,那么小的身体里是怎么装下那么多的血的呢?
他身上的血几乎换了一遍。
甚至从血缘关系上他都不再是自己的弟弟了。
那么自己这些年在庆幸什么?在自大什么?
是什么给了他弟弟会原谅他,跟自己回家的傲慢呢?
是从小在五条家长大,被耳濡目染,被五条家的人纵容着肆意生长的傲慢。
往常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完全无所谓的东西,现在翻出来却只会让人窒息。
有的时候只有感同身受才能明白真正遭受到这一切的人的痛苦,可是自己甚至没有经历过就已经——
“是我的错。”五条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你走吧。”
“……我走?”夏油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难道你认为把我放走就能弥补你做的那些事吗?”
“我会试着改变。”五条悟抬起头说道,“我会弥补过去。”
“可是你要弥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的月野宙对这些事情根本无所谓,你的道歉根本没有用。”夏油杰提醒道,“哪怕现在月野宙原谅你,可那真的是你要的吗?你想要的究竟是解脱自己还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当然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五条悟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错的可怕,正是因为知道自己错了才会想要去改变。
其实想想看,在自己发现弟弟“复活”后回家做的那些事也更像是流于表面的回应。
真的做了什么吗?
没有的。
正是知道自己错了才——
“不错的回答,但醒悟的太晚了。”就在两个人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鼓掌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随后就是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
三个穿着军服的人从楼梯下走了上来,“五条先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是青年才俊呢。”
若是放在平常,这么说肯定是夸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是刚刚说了那种话的现在,这话多少就带了点嘲讽。
五条悟的表情顿时变了。
夏油杰从某种意义上好歹是自己人,而这几个突然出现的人可不一定。
条野采菊一向在这种时候充当开场的那一个。
这也没办法。
大仓烨子平常就是个小女孩状态,说这种话就像是在哄小孩,而成年人状态的末广铁肠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又很天然,容易被人绕进去,那就只能让条野采菊来。
他擅长这个。
以前条野采菊总是推脱,但这次没有。
五条悟怎么说也是月野宙的双胞胎哥哥,他倒是真的想会会。
而刚才两个人的聊天内容也被几个人听了一耳朵,夏油杰说的那些话几个人都很是赞同,可是五条悟说的那些却让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你们是什么人?”五条悟立刻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地方哦。”
“我们是最强特种部队‘猎犬’。”大仓烨子说道,“我是副队长大仓烨子。”
“在下条野采菊,这位是末广铁肠。”末广铁肠虽然在资料上见过五条悟,可现实中看到还是第一次,他上下打量着五条悟,又想起月野宙,脸上表情没变,可说话的口气却有些嫌弃。
“完全不一样。”
“你们来做什么?”
“逮捕犯人盘星教教主夏油杰。”条野采菊笑眯眯地说,“他被我们猎犬接手了。”
“这是我们咒术界的事情。”五条悟警惕起来。
这些军警开起来来者不善,又想把夏油杰带走,在五条悟准备把夏油杰放走的时候出现,意思很明显了。
他们不想让夏油杰走。
“的确是你们咒术界的事情,但这次影响到的普通人数量足有几十万,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治安,这是我们的工作。”条野采菊拿出了这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连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能说这个理由有什么问题。
毕竟夏油杰刚才的确是做出了这种事情,随便拿出去都能被判个死刑。
“如果我说不呢。”夏油杰问道,“你们似乎并没有把我的意见放在心上。”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死。”条野采菊依旧用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说着威胁的话,“你自己来选吧,是跟我们走还是死。”
“你们这些猴子一如既往地让人恶心。”夏油杰听到威胁之后只是这么说。
他本就讨厌普通人,条野采菊这句话更是让他厌恶至极。
“猴子?我们可是宙君的同事,如果被他知道你这么说我们一定会生你气的。”条野采菊装作惊讶般挡住了嘴,“啊,这是可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