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夕到慈宁宫的时候, 太后正靠在软塌上，看一旁的小宫女儿逗猫。

小奶猫，脑袋大腿短, 好好的走路还要跌跤，偏还瞅上了吊在眼前的鸡毛毽子，不厌其烦的扑, 不厌其烦的跌, 软软的一团, 看的太后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林夕一阵风似的进门，笑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难得今儿这么规矩, ”太后笑道：“又带着什么过来呢？”

“燕窝。”

太后叹气：“人老了，身子骨怎么养也就这样，就你和你皇兄爱操心……这个不是你炖的吧？”

“安姑娘炖的, ”林夕开了食盒，将东西端出来，边盛便道：“这东西，泡发就要三四个时辰，还要一根根的挑毛, 儿子哪耐得下这个性子……就是给捎过来下。”

太后佯怒道：“合着不是特意给我送吃的, 只是顺路？”

“那是, ”林夕道：“看望母后是才是第一的, 其他都是顺路。”

“你这张嘴哦，”太后失笑，坐起身子, 接过燕窝, 道：“都已经是你宫里的人了, 还整天安大姑娘安大姑娘的, 不像话。”

“不叫安姑娘叫什么，”林夕道：“总不能叫她安姑姑吧，把人都叫老了……啊，我可以叫她安大人，哈哈哈哈……”

“又顽皮！”

太后不爱吃燕窝，看在林夕的面上，好歹将一小碗吃完才放下，道：“听说你皇……”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几乎同时传来两道声音，少女欢快道：“娘娘，我摘了好多……”

宫女急声道：“薛姑娘且……”

话音未落，少女窈窕轻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却在看见林夕的瞬间凝住，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脸色羞红，却没有退出去或低头，而是抱着满怀的花儿行了一礼：“臣女薛巧儿给殿下请安。”

却是人比花娇。

林夕微微点头，对太后道：“母后这里有客，那我……”

“不碍的，”太后温声道：“巧儿辛苦了，胭脂，去帮巧儿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胭脂应一声，道：“薛姑娘，请随我来吧。”

薛巧儿跟着胭脂向外走了几步，临出门前又回过头来，却见那仿佛从画中走下来的少年，正蹲下身子，拎着小猫的后颈将它提起来。

太后笑骂着令他放下……谁也不曾留意门口的情形。

“赶明儿我把咪咪也带过来，两个一起打架才好玩，”林夕闷闷不乐：“反正儿子以后也没工夫照顾它了。”

太后大乐：“果然是告状来了！”

又道：“怎么，在你皇兄哪儿没讨到好？”

“我在他那能讨什么好，讨打还差不多！”林夕抱怨道：“他那么多儿子不使唤，就使唤我……小六儿都比我大半岁呢！老四，老五都成年了。

“我就多说了一句，他就要拿东西砸我……有这么当哥哥的吗？他欠我银子不给我都没说呢！”

太后摇头失笑，又道：“这次我可不向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闲逛，你皇兄日理万机，就让你做这么点事还推三阻四……有本事继续去你皇兄那儿磨去，哀家可不会替你出这个头。”

林夕哭丧着脸道：“可我也不会啊！”

又道：“母后你是没看到，外面那些灾民，一个个衣不蔽体的，瘦的仿佛就剩下骨头，就那样倒在屋檐底下，好像随时眼睛一闭，人就去了……

“若是没这门差事，我舍些银子，施几碗粥，也就心安理得了，可是现在……

“母后，我怕。”

太后叹了口气，道：“你今儿不会，明儿不会，难道还准备一辈子不会？放心，底下有臣子帮你，上头有你皇兄盯着，出不了大事。”

“母后不替我同皇兄说项，”林夕退而求其次：“那就借我两个人使唤呗，可怜儿子身边连个跑腿儿的都没有……”

“你皇兄不是让你从顺天府和户部调人吗？”

林夕道：“我又不知道顺天府和户部哪些人能干活儿，回头他们给儿子一群就会溜须拍马混日子的，儿子领着他们哭去啊……”

“你呀，”太后摇头骂道：“你什么不知道……你就是懒！”

又道：“滚回去等着吧。”

林夕笑嘻嘻道：“就知道母后对我最好！”

各衙门的人事，太后未必清楚，但她却有清楚这些事的人。

起身就要滚回去。

太后道：“急什么？坐下陪我说说话。”

林夕“哦”一声重新坐下，道：“母后，方才那位薛姑娘，不会是？”

姓薛，在太后宫里又不如何拘束，身份就很好猜了。

太后叹了口气，显是怕林夕心里不舒服，解释道：“她母亲也是哀家的亲侄女，在京的时候，哀家待她和你母亲是一样的……

“二十年没见，如今她女儿都像她那时候一样大了，过些日子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哀家就叫她进来，让哀家看一眼。”

林夕将小狸花放在膝盖上，看着它追自己的尾巴玩，待它将要抓住，就恶劣的把尾巴扒开……不接话。

“上次的事，薛涛那孩子也是遭了算计，被人故意引着去找那戏子的麻烦，其实本性……”

想起宣帝提到的林夕真正发作的原因，太后后半截便说不下去了，话音一转道：“巧儿和她哥哥不同，活泼单纯，爱说爱笑的，虽然规矩上差了点，但没什么心眼……”

见林夕就是不搭话，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喜欢，哀家以后不叫她进来就是了。”

“儿子可没说不喜欢她，上次的事儿，我又没吃亏……母后您让她在宫里住着也没关系，”林夕一边逗猫儿一边道：“只要别让她嫁进宫。”

太后嗔道：“还说没有不喜欢？”

林夕冷哼一声：“就那个姓薛的，七拐八弯的皇亲，父亲一个四品小官，就敢在天子脚下、大庭广众下抢人，就敢嚷着‘皇上是我亲舅舅’，要把我满门抄斩……若真让他有个妹子嫁进宫，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又抱怨：“而且我这辈分已经够乱了，她要真嫁进来，我是叫她侄媳妇啊，还是表妹？这不是放在跟前添堵吗？”

“就爱多想，”太后笑骂道：“谁说要把她嫁进宫了？再过两个月，她就和她娘她哥哥一起离京了，给你添不了堵！”

又吩咐底下人拿了个小匣子过来，道：“你既替人捎了碗燕窝过来，便也替哀家把这个捎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