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虽走了,却也不曾和他决裂,哪怕这四个是他的人,有什么不敢用的?
且他躺平十多年,连听戏的功夫都嫌不够,哪有闲心去打造什么班底?除了这四个,他也没什么人可用。
四人大喜,知道林夕没有因陈硕的事而迁怒他们的意思,纷纷道:“爷您吩咐。”
林夕将假账本扔给阿大,道:“找到写它的人。”
阿大翻开,四人凑过来看了两眼,顿时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读书人,也就认得几个字儿,这差事对他们来说,委实有些棘手……却还是硬着头皮称是。
林夕道:“不让你们大海捞针。”
道:“定远侯府、长乐公主府,还有奉恩候……这三家,都是端午拿着册子去‘化过缘’的人家,把这三家里,所有接触过账册的人,以及同他们亲近的、会写字的人的笔墨弄回来比对。”
四人齐齐松了口气:能接触到账册的人原就不多,一问端午便知,而他们身边的人……有识字、且字写得还不错这两点,筛选起来难度不大。
“除此之外,”林夕道:“还可以去找那些替人抄录佛经、代写书信的穷秀才问问。”
阿大道:“这却简单……我们四个一人负责一处,最迟明晚给您回复。”
林夕摆手:“不急,你们慢慢查就是。”
四人应声下去,换了衣服出门。
虽林夕说了不急,但陈硕刚走,正是他们铆足了劲证明自己有用的时候,哪敢偷懒。
“王爷,”安以寒道:“您怎么知道就是这三家?”
崔家也就罢了,里面有和林夕不对付、想要看他倒霉的人,可剩下两家,几乎和林夕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掌着林夕院里的人情往来,这些东西比林夕自己还清楚。
“这事儿吧,解释起来就有点麻烦了,”不过看在安以寒足够能干又勤快的份上,林夕不介意多说几句:“首先你要知道,这账册,必须是假的。”
安以寒点头。
这个道理她懂。
真正的账册,除了林夕、她和楚栗之外,能接触到的人不少,要弄一本真的出来,对于手握权势的那一帮人而言,难度并不大。
但是背后之人应该很清楚,安置点的暴动,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最终都是要一败涂地的,所以账册最后九成会落在朝廷手上……
若账册是真的,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朝中有人和反贼勾结?岂不是逼着朝廷彻查?
若不是活腻了,或脑子抽搐到一定程度,是断不敢弄本真的账册给这帮人的。
林夕又道:“但是吧,又不能太假。”
安以寒再度点头。
旁的不说,那些捐赠的东西,一开始可是直接运到安置点的,若账册太假,让人一眼看出不对劲,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
脚。
顿时恍然,道:“所以这本假的账册,其实是参照真的账册写的?”
难怪她看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里面的物资和数量明明是错的,偏偏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是参照,但只参照了一半,”林夕翻开真账册,按在某一页上,道:“前面那一半。”
又道:“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问就是感觉。”
这个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安以寒看过去,林夕按着的那一页上,记的正是定远侯府等三家。
安以寒想到那种格外熟悉的感觉,颔首:“臣女明白了。”
端午出去“募捐”的时候,为了能多弄点东西,其中必备的一个步骤,就是将已经募集到的东西,亮出来给对方看看。
若是主家,可能看一眼便罢了,但是那些能脱颖而出站在主人身侧的管事们,哪怕不抄录一份,也是要暗暗记下的。
不为旁的,就为了哪一天,自家主人忽然问一句“对了,上次赈济灾民的时候,某某家捐了些什么东西来着”的时候,能流利答上来。
所以端午转过一圈之后,接待他的那些管事们,大多脑子里都多了半部账……
待要造一份像真的一样的假账的时候,这些东西自自然然就派上了用场。
若大意一些,那本假账直接就是某位得用的管事亲笔写的,若小心一些,管事造了假账之后,另找人抄录一份再送出去。
但无论哪种手段,在林夕将范围缩到仅剩三家之后,都注定无所遁形。
安以寒自问,知道了其中的玄机,若给她时间,对着两本账册仔细分辨,应该也能将目标圈定在某个范围……但像成王那样,只随意翻看几眼,就能看透其中端倪,怕是只能用妖孽二字来形容。
先前在外忙碌时,听到一声声“废物王爷”、“文贼”、“古今第一不要脸”的骂声时,她也是一腔怒火,只恨自家王爷太懒,被人如何编排都不放在心上。
但此刻,见林夕无趣的将账册丢到一边,闲闲趴在美人靠上吹风的模样,再想起那些闲言碎语,竟也生出几分懒散的心思来:说就说吧,能少块肉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