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学院医务部补过牙,信号源就是那时被植入臼齿的,上面用钛合金的牙冠盖住,X光都照不出来。”
“血统那么优秀也会有蛀牙?”古德里安说。
“知道他也会有蛀牙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有点轻松,”施耐德幽幽地说,“这样他才像个人类,人类本就该是种有缺陷的物种,会生病,会疼痛,会怯懦,虽然不够完美,但是更加真实。”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干等?三个值班教授负责一个行动,却只能隔着上万公里等你器重的学生给我们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曼施坦因紧缩着眉。
“还有九十五秒,他会交卷的,从来都很准时。”施耐德说。
“老爹你听好,我有……你手边有纸笔么?没有就快去拿!快!”唐威蜷缩在办公桌下,抱着座机。此时此刻只有这件沉重的黄花梨家具能给他安全感了,背靠着厚实的背板,心跳才堪堪维持在不至于心肌梗死的频率上。
“我有三张银行卡,一张交通的,一张招商的,一张工商的,卡号我都写在我们家那本蓝皮相册的夹页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老爹你别插嘴,听我说完,我这里很忙,一会儿就得挂。”唐威喘息着,竭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别发抖,别让老爹听出破绽来,“我们家的房产证都收在大姑家了,六套商品房一间商铺,一共七个房产证你可别数错了。我用你的名字买了三百万的信托,一年半到期,还有你的商业保险别忘了,也是三百万……哦对了对了,我那些表和翡翠都是值钱货,加起来有两百万呢,你可别给我扔了。”唐威抹了把脸,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冒,“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们不是要签证么?我告诉你家里一共有多少钱嘛,签证官问你的时候你好给他说……我真没事儿!我说话你怎么不信呢?你别他妈的跟我叫板行么?从小你就跟我着急上火,这时候还至于么……”
“我有个客人,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他挂断了电话,拔掉了电话线。
办公室一片漆黑,消防装置发疯似的喷水,整栋楼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冷得刺骨。空调停运,电路中断,整栋大楼都瘫痪了。唐威被困死在这间办公室里了,原本有一部必须刷贵宾卡才能乘坐的电梯直通这间办公室,但现在无论唐威怎么刷,电梯都没反应。这间办公室位于顶层,是唐威真正的办公室,只有少数几个靠得住的兄弟知道。唐威在这间办公室的墙壁里砌进了一个保险柜,现金、账本和重要的东西都存在这里,当然也包括那个资料纸袋。偶尔唐威在21层的办公室里待得无聊了就乘贵宾电梯上来打打游戏,所以这里还存着很多私人物品。
现在唐威想自己要死在这间办公室里了。
从那个彪悍的美国猛男团闯进底商开始唐威就觉得不对,加上那封奇怪的站内邮件,再然后是什么人侵入了21层,那里有唐威的几十号兄弟,兵法上说是重兵屯聚之地,但是仅仅半分钟后再往下打电话,再也没人接了。唐威想溜,但是来不及了。
他早就知道猎人这一行的钱不是好赚的,江湖上说得好嘛:“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这些年半黑不白的事情做了那么多,光人家祖坟就刨了几十座,要说没报应,唐威自己都不信。他之所以想去越南,就是想着也许路比较远,“报应”这东西路痴,未必还能找得到他。他已经赚够钱了,原本今晚就可以金盆洗手。妈的,果然干这种冒险的行当,“金盆洗手”都是忌讳的词儿。无数高手都在金盆洗手的前夜挂掉了,比如《笑傲江湖》里的曲洋和刘正风那两个惺惺相惜的老男人,再比如《上海滩》里准备去法国把失去的妹子找回来的许文强……
现在报应来了,一来就是横扫之势,他已经给警察打电话了,希望警察叔叔迅速赶来把他抓进监狱里去好好教育,这样至少不会死。
他早该明白这250万美元来得太容易了,来得太容易的钱都烫手。
好在他已经把这些年赚来的钱洗了又洗,都以不同名目转到老爹名下了。要是他真的挂了,老爹会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富豪。一个老光棍揣着几千万上亿,不知道多少居心叵测的女人会琢磨着泡到老爹来分家产,想到这一节唐威就伤感。唐威很小的时候老娘就扔下他们父子俩南下赚钱了,然后就再没回来。唐威的老爹是个工人,就靠着厂子里的那点工资加上夜里帮人家看仓库赚钱,供唐威上学,后来还提前退休把工作让给了唐威,自己接着帮人看仓库。老爹一直没再婚,虽然没女人家里过得很苦。这倒不是出于对飘零江湖再也不见的老娘用情太深,老爹也跟唐威说自己喜欢胸部比较丰满的女人……但是这样的女人都要求老爹把唐威送到奶奶家养。老爹不愿意,老爹说我儿子不能那么养,我儿子那是个流氓啊,人家镇不住他,他一定要待在我身边!
所以没有女人愿意跟老爹过。唐威觉得老爹应该先把女人诓过来给父子俩烧饭洗衣服,为此他去奶奶家小住几个月再回来也没什么。老爹就是这么个傻逼,怎么都要把唐威留在身边。
因为老爹傻逼,所以唐威必须牛逼。一家子就俩男人,总得有个牛逼的,否则不叫人欺负死了么?唐威当猎人发了第一笔横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钱都提成现金,一摞一摞摆在老爹面前说:“嘿!怎么样?你儿子有出息吧?要花多少花多少!拿!”老爹拖着哭腔说:“儿子抢银行要杀头的!你赶快走,钱你都带走,我留下帮你把警察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