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聊天内容全无营养,他们只是在打发着时间,顺便等源稚生。源稚生执行裁决的时候总是这样,把猎物诱入陷阱,孤身走进去,从背后锁上门。乌鸦和夜叉只要带着尸体袋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几分钟之后源稚生就会出来,把染血的刀扔给乌鸦说擦干净,神色有些厌倦。渐渐地乌鸦和夜叉就习惯了,等待源稚生的时候聊聊女人或者吹吹牛,不想太多。就像等上厕所的同伴,你进去也帮不上忙,反正同伴迟早都会出来。虽然这次的战斗拖得长了点,但他们并不担心打开车门出来的会是樱井明。他们跟随源稚生都有些日子了,清楚这位年轻的执行局局长有多强。传说中的天照命,那是何等可敬可畏的血统。
“已经过去六分钟了,少主居然还没有解决目标。”车厢的阴影中传出声音。
“樱你换好衣服了么?如果还没换好的话我们能不能偷看啊?”乌鸦淫笑两声。
“你们不是偷看过么?反正你们什么也看不到。”阴影中的人说。
校服和白色袜套被人从阴影中扔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浑身黑色的绪方圆。但她已经不再是绪方圆了,气息变了,连带着容貌也变了。十分钟前她还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此刻把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辫,她的年龄骤然变为二十多岁,不再是甜美可口的猎物,而是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刀。在樱井明看来,如果小圆懂得化妆懂得穿些性感的衣服会更加诱人,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少女清澈透明的肌肤其实就是化妆后的效果,“绪方圆”真正的肤色素白得像雪,没有什么血色。
执法人矢吹樱,从一开始她的任务就是控制住目标,避免他伤害周围的乘客。在樱井明沉浸在小圆和小黏的故事里,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拥有了同类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绪方圆有几十种手段发起进攻,如果遭到樱井明的进攻也有几十种手段自我防卫。樱井明如果真的撕裂“绪方圆”的校服,看到的绝不是少女的胴体而是无数的刀锋。
“樱你总是这么小心,从来不给我和乌鸦偷看的机会,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保持对你的幻想了。”夜叉上下打量樱。
樱井明一直误以为“绪方圆”穿着黑色丝袜是为了御寒,此刻樱脱去校服和袜套露出了这件衣服的真相,它是一身黑色的连身甲胄,用特细纤维和金属丝混合纺织,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贴身体,要害处插有防护钢片和各式刀刃。樱总是穿着类似的甲胄,有的甚至和皮肤颜色完全一样,所以即使她脱去衣服,乌鸦和夜叉也只能欣赏一下她的曲线而看不到皮肤。
“正是这样我们才需要想象啊朋友。”乌鸦闭上眼睛两根食指抵着太阳穴,“想象力想象力想象力……啊!即视感!樱是个非洲来的女忍者,她的皮肤是黑色的,很滑很嫩哦,上面抹满白色的奶油!”
“想象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个疯子为什么会放过樱了!”夜叉闭上眼睛露出淫贱的笑容。
樱不再说下去了,坐在铁轨上收拾校服和袜套,把它们和手工陶的骨灰盒以及小猫发饰卷在一起,塞进标号为“13”的塑料袋。樱井明看到手工陶的小猫骨灰盒就打消了对樱的怀疑,但他不会想到作为忍者,樱有几十套随时可以使用的身份,简单更换发式和妆容就可以把她的年龄降低或者上升十几岁,当然世界上也并不存在小黏这只猫,这些是樱早已准备好的台本,一个人骤然想伪装成另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但忍者会长年累月地幻想自己身体里生活着另一个人,不断地增加细节令她丰满动人,“绪方圆”就是这么成型的。
从一开始樱井明就低估了执法人,在这个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暴力机关面前,他只是个低能的孩子。历史上执法人处决过远比樱井明狡诈凶狠有经验的目标,积累下来的手段是樱井明那种智力平平的人用一辈子都无法领会的。
车厢的震动停止了,车门打开,浓重的烟尘中走出了源稚生。
夜叉和乌鸦吃了一惊,以往源稚生走出来的时候最多是神色疲倦,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但今天他的长风衣上满是裂痕,沉默中的厌倦之意比以往重了许多倍。
“少主没事吧?”樱问。
源稚生摇摇头,他用白色的手帕裹住了古刀的刀柄,把刀递给乌鸦:“上面是猎物的血样,收集一些,其他的擦干净,然后用火烧一下刀身。”
乌鸦小心翼翼地接过古刀,刀上沾染的血液近乎黑色,正在缓缓地冒泡,像是在起某种化学反应。
“夜叉你处理后事。”源稚生叼上一根烟靠在栏杆,抬头望着天空出神。
乌鸦就地蹲下开始清洁古刀。这种级别的武器都是有编号的炼金武器,对付混血种往往比子弹还要管用,每次用完都得清洁保养。把那些黑血擦拭干净之后,他用喷枪迅速地燎烧刀身,以免樱井明的基因残留在金属纹路中。最后用手指试了试刀锋,精磨的刀刃还是平滑如镜。乌鸦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收刀入鞘。
“他最后的表情很解脱。”过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想必是觉得自己放了你一条生路,终究还算个人。”
“他还想当个人么?注射那种药剂的目的不是进化成龙么?”樱淡淡地说,她知道源稚生是在跟自己说话。
“很多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又厌弃又恋恋不舍吧?”
“他还只是个孩子。”
“嗯,只是个孩子。”
“他很爱你吧?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还是那么清纯的少女,心理学上说这时人会特别容易陷入爱情。真正的一见钟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肮脏的人生换取你干净地活下去。”源稚生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让你走?他不缺乏杀人的胆量,此前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每个猎物都死了。”
“这可以看作另外一个解释吧。”樱递上一本厚厚的练习本,“他最后把他的旅行袋交给我保管,他说自己要去小樽埋葬一位朋友,但旅行袋里只有这个练习本,是本小说,他自己写的小说。”
源稚生翻开练习本,每个角落里都写着蓝色的钢笔字,还有用钢笔绘制的漫画,冒险少年扛着一人高的巨剑,大腿上绑着附魔的短枪,背后站着高大的黑暗神明;还有带日本刀的马尾辫少女,脚下踩着滑轮。这是一个冒险故事,关于光暗之子樱井明的冒险故事,他给自己的刀起名叫碧蓝审判,那柄附魔的短枪叫末日彼端,他的航线就是打开苍天航道的大门开辟星海航线,为此他不断地磨炼自己以打败封印苍天航道的武神法因明。他在漫长的旅途中遇见了无色精灵使蕾拉·G·奈美,和这个马尾辫带刀少女结下了命运的羁绊……
“真是个中二的故事啊,他自己是男主角?”源稚生不想再看下去了。
“看样子前后写了十几年,不久之前还在写,他的中学二年级一直持续到二十三岁。”樱说。
“15天里走了那么多城市猎杀女人,只带着这么一个练习本,是不舍得丢掉还是想去很远的地方埋葬掉过去的自己呢?”源稚生点燃那本练习本把它丢出铁道桥,看着它坠落着化为燃烧的花,“别多想这些无关的事,我们只是执法人,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们不用试图去理解猎物,我们又不是野兽,怎么知道野兽怎么想?”
他顿了顿:“只有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才会知道黑的恐怖吧……飞在阳光里的蝴蝶,永远都不能明白。”
“见鬼!这家伙死得还很安详,不过车厢里可像是被炸弹炸过。”夜叉拖着黑色的尸袋出来。
“少主去过小樽么?沿着铁轨一直往前就能到,据说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山里有镰仓时代的佛寺,米酒和温泉都好,还有肌肤很细的女孩子常去的共浴温泉哦!”乌鸦故意把小樽说得更加美好一些,想争取在小樽度个短假。
“可我刚才听你说如今还洗共浴温泉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