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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镇岳才在办公室自己那张尚算柔软的椅子上坐下,还没歇一会儿,便听走廊里一阵疾奔声。
下一刻,易家怡从门口奔进来,看见他便如看到亲人般眼睛一亮。
她跑到他跟前,急喘大气,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充满了期盼。
方镇岳不自觉坐直身体,心跟着揪紧。
她这个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拥抱他,或者忽然
单膝跪地求婚似的,他不仅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连脸色都有些微微不自然了。
“岳哥,你帮我去跟大光明哥说吧,A组那个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受害者,跟我们的碎尸案受害者,可能都是一个人杀的。”易家怡急切开口,逻辑有些差,但方镇岳还是隐约听懂了。
原来是公事……
方镇岳有些哭笑不得,他指了指边上的椅子,“慢慢说。”
易家怡立即拉过椅子,转身又去找水,灌了一大口后,才坐到椅子上,面对着方镇岳,声音因情绪高亢而显得有些亮:
“任何连环杀手都不是一下就练就杀人后懂得掩藏自己信息能力的,碎尸案的凶手,曾经也一定是个生手,那时候他不会碎尸,不懂得藏起人头,尽量将尸体分块分区丢弃,隐藏受害者的身份。
“所以,凶手第一次杀人,很可能并没有碎尸。
“如果我是凶手,杀人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很可能会简单清理尸体,就草草将之丢弃。
“这是凶手第一次杀人,留下的痕迹最多,暴露的信息最多,我们破案机会也最大。
“碎尸案我们一直没办法确定这些尸块,哪个是凶手第一次作案,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
“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女尸,才是。
“两个案子的受害者都是女的,凶手都是寻找年轻女性下手。都有侵犯行为,在女死者生前和死后都有殴打虐待行为,女死者都是掐至窒息而死,抛尸地都在深水埗和油麻地相连的这一片区域。
“还有——”
易家怡喘口气,便继续道:
“凶手第一次杀人后,肯定很害怕被警方发现,于是他一直在忍耐自己的邪恶-欲-望,直到一个月过去了,警方没有破案,两个月过去了,警方仍没有破案。
“他从最初的害怕,慌张,疲惫等感受中缓过神来,终于再也没有任何情绪能牵绊他的刀斧。于是,他又开始杀人。因为有两个月的时间供他反思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不成熟、不谨慎之处,这次他学乖了,懂得碎尸,懂得打乱尸块,不按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弃尸,也将头颅等证明尸体身份的部位隐藏……
“岳哥,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有太多可能性,就是碎尸案凶手的第一次作案。
“我请大光明哥再勘察一次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石灰和霉菌,但他拒绝了,您能不能——”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瞳子幽深幽深的,久久凝望易家怡。
好一会儿才欣慰笑笑,他朝着易家怡点了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站起身,他拍拍小女警肩膀,“走吧,岳哥帮你搞定那些人。”
易家怡立即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模样,颠颠跟着方镇岳折返法证科。
……
方镇岳先拉了游兆华下水,“京士柏案子,你欠我的。”
游兆华一听这话就哑火了,只得跟着方镇岳一起去跟大光明哥对峙。
陈光耀面对上这两个沙展,实在无法,只好带上两个技术员,整装重返解剖室。
经过一个小时的仔细勘察,陈光耀等人再次采集了尸体手脚指甲、鼻孔内、口腔中、指腹等处的微量元素,虽然离开时,他请方镇岳不要抱太大希望,但还是立即回到化验师开始了紧罗密布的加急化验。
游兆华听了易家怡的解释,只当是年轻人的异想天开,压根没当回事。等法证科采集结束了,他就回到A组办公室,继续他们沉闷的工作日常。
B组办公室里,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办公室带来生机的小女警,焦急的等待着化验结果,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办公室里踱步。
即便方镇岳带着大家开会,她也不
时会忍不住的抖腿,或者转笔,焦虑形于色。
大家都受她影响,情绪低,心浮气躁。
香江的天气都像是在配合易家怡,闷热了一上午,终于下起大雨,晒人的太阳总算被雨云遮住。这片天地得以从暴晒中缓口气,却又迎来暴雨的肆虐和□□。
狂风怒吼,大雨滂沱,整个世界都咆哮起来,搅的人心惶惶。
七月半,这种天气,是哪个冤魂在发泄愤怒啊?
林旺九忍不住走到关公像前,又拜了拜,对着关二爷念念叨叨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走到窗前。
“倒是不用洗车了。”林旺九抹了下自己并不很多的头发,说完了又叹气,“这晚上让我去哪里给家里老人烧纸钱啊?”
“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方镇岳话音才落,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易家怡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
终于!
一下午的心切难安,终于等到大光明哥。
咦?
等等——
居然是大光明哥亲自来送化验单?
“易家怡……”陈光耀看着易家怡,忍不住摇头啧了声,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声啧里,“在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死者指缝和鼻腔中,都发现了石灰,量很少,无法确定它的纯度,但跟碎尸案的石灰比照,百分之80的概率是一样的石灰。
“另外,在孙新家搜到的石灰,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是纯度很高的食品级石灰,与尸体上发现的杂质较多的石灰不符。
“还有,在尸体手肘部粗糙的死皮中、脚底的粗茧和皮屑中,都检测到了霉菌。化验结果,与碎尸案的霉菌一致。”
这次有针对性的勘察和化验,在原有众多报告的基础上,开拓出新的方向,绽放了新的希望之光。
每一具尸体上,都有无数无效物质承载无数无效信息。
粘了泥土的尸体,可能存在任何物质,别人脚底踩过的狗屎、沙子、食品残渣等每样东西都含无数物质了,更何况这泥土里还不止这一个人留下的东西。
除了粘的泥沙,还可能有抛尸环境污染到的任何东西,这些东西要是一一化验,还全做微量元素提取化验,那法证科真的什么都不要做了。
所以,法证工作虽然要绝对细心,不遗漏任何线索。
但考虑到工作的可行性和效率等问题,为了更精准的服务于破案,而不是拖延时间做一系列长久的无意义工作,法证工作更重要的一环其实是分辨哪些证物需要详细化验,哪些不用;分辨哪些化验的级别要提升,哪些化验的级别要降。
如果不是有人怀疑,法证科恐怕不会专门去做这样微量的石灰和霉菌化验。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陈光耀摇头啧啧,将化验单递给易家怡,想到最近报纸上对小女警的描绘。第一次,他开始相信,说不定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谁都想不到的事,不就让这小丫头给想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