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为什么是六?
家怡回过神后努力通过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达到最理性状态去面对复杂的案情。
这是开枪后做心理疏导时白医生教给她的方法, 努力平息情绪,不要去想引发恐惧或其他情绪的事, 让自己关注一些有逻辑学的内容,比如思考1+1=2这种公式, 转移开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 再用理性的逻辑重新回到引发情绪的事情上来,重新为这件事定义, 有助于平复痛苦、减弱惊惧、解决问题。
很好用,默念了一会儿‘1+1=2’之后, 家怡果然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耳中便听到大光明哥站在床边与法医官许君豪讨论怪相:
“感觉不像是匕首造成的伤口,你看这边是有锯齿状的, 我方才做现场勘察时,只扫了一眼, 就觉得很奇怪了。”
“是的, 如果是匕首, 伤口两端被撕裂切割, 应该各有一道口。有一些伤口会有两端各两道口,因为人拔出匕首时, 有可能造成刀路改道。但这个伤口两端各有许多到割口,或者是一把两端有细锯齿刃的奇怪凶器,又或者凶手在杀人时不断切割,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许sir也皱起眉, 在以往的验尸案例中, 这样的伤口的确没见过。
家怡皱眉上前一步,假装仔细打量伤口,几秒钟后转头对许君豪道: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凶手第一刀狠狠插入后,拔出刀,又狠狠刺下。其实凶手为了泄愤,或为了确保受害者死亡,不断连刺几刀,只是与连刺几刀杀人不同的是这个凶手每一刀都刺在了同一个地方。”
许君豪怔了下,一边无意识的发出“嗯……”的思考音,一边转回去再次检查伤口,十几秒后才抬头,“家怡说得非常有可能!带回法医解剖室后,可以针对这个猜想,做解剖时将伤口切面做深入研究。”
“辛苦许sir。”家怡这才退后一步。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嘉明走到家怡身后,疑惑的皱起眉。
“死者脑后还有钝器伤,不排除这才是致命伤的可能性。”许sir继续对尸体做现场初步检查。
“有在门口的小置物架上发现沾血的水晶球,回警署后我们会着重对它做附着物、指纹等提取和化验。”大光明哥立即接话。
家怡转头去看Diane用取证袋收好的水晶球,与心流影像中看到的被凶手握在掌中猛击赵美妮后脑的东西基本一致。
原来是个水晶球。
许sir抬起头朝大光明哥点点头,又看向尸体别处:
“凶手可能为尸体擦过身……没有侵犯痕迹,具体是否在杀人前有其他恶行,需要回警署后做其他内容物提取……初步断定是先钝器击中后脑打晕死者,然后实施刀刺行为……”
“刀刺行为还很可能是为了泄愤。”九叔靠在门口,懒洋洋叹息。
“沾血的水晶球是在客厅置物架上发现的,上面被人做过简单清理,应该用了消毒剂等化学药品。凶手擦掉了指纹,却留下了血迹。”化验师Diane补充道。
“那么钝器击打头部,很可能是发生在客厅。”九叔转头看向客厅,“这里才是第一凶案现场。”
“我们会再做一次更深入的勘察。”Diane忙应答。
站在卧室中的家怡一抬眸便看到一位年轻化验师从床的缝隙中捏出一根头发,光照后显现的色泽正是暗棕色。
那应该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丝线状东西,原来是头发。
这个行为……看起来怎么这么像一个人杀人后想要栽赃陷害另一个人时,会做的事情呢?
法证科又在客厅垃圾桶里发现的撕碎的照片,是受害者和一位棕红色长发女性朋友的照片。
“这么看来,是不是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的头发落在这里,撕碎照片,是为了泄愤?”刘嘉明盯着法证科同事一边从垃圾桶里往外捡照片碎片,一边做现场初步拼凑,盯着照片上的人像,推测道。
“杀人后刀刺胸口也是为发泄,这个应该是一致的。那就是熟人作案喽。”九叔也凑过来看照片上的女人,“这个棕红长发的女人多半就是凶手喽。”
家怡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转过身她忽然站在客厅走道上原地观察了一圈,随即蹲身朝沙发下望去,果然瞧见一点寒光。
“Diane姐,这里有一个东西。”
Diane立即走过来,俯身瞧一眼后,拿过镊子夹出那颗并未滑进沙发下很远的小东西。
“是个耳环。”Diane打量一眼,才将它放进取证带。
“诶?跟照片上这个棕红发女人拍照时戴的一样。”刘嘉明又找到了‘棕红发女人就是凶手’的最新佐证!
家怡皱眉吸气,不对劲。
她竟有种凶手仿佛知道她会看到这一切的感觉,就好像凶手在引导大家发现这些证据,然后让整个B组都将矛头指向棕红长发女人。
回想到心流影像中,凶手偶尔站在黑暗中,忽然朝着家怡的视角望过来,家怡就觉得很不舒服。
理性虽然告诉她,凶手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但还是寒毛直竖。
……
法证科在现场做了两轮勘察,法医官许sir做完尸体的现场初检,就将尸体带回警署。
重案组探员没有全员跟车回去,而是四散向各处去搜集证据。
刘嘉明回警署详查死者身份。
三福和Gary继续在凶案附近走访,寻找凶手当晚或死者日常留下的蛛丝马迹。
发现尸体的是夜总会的女经理云姐,对方提供了死者的工作信息。方镇岳便带着云姐和刘嘉明直奔砵兰街大丽院夜总会。
家怡跟九叔等到刘嘉明关于死者的家庭信息后,坐上九叔的小车,直奔荔枝角南湾船屋区。
这一片区道路泥泞,荒草连片,船屋架在岸边,大多都是渔民居住。
来应门的是位中年妇女,皮肤皴黑,眉眼却精干。
“请问赵美妮是您的女儿吗?”家怡捏着自己的证件,和一张死者的照片,礼貌问询。
妇女并未看照片,目光只在家怡和站在后面捏着烟的九叔脸上梭巡过,便道一声:“我们家没有那样的女儿。”
说罢便嘣一声关上门。
家怡吃了个闭门羹,转头与九叔对视一眼,抿了抿唇,又肃容继续敲门。
几十秒钟后门才再次打开,仍是那名妇女,只是表情显得更不耐。
“赵美妮小姐被发现死于砵兰街居处,请问你是不是她的母亲李小琴?”家怡不懈问询。
妇女听到家怡的话,不耐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缝,她眼珠闪烁了下,朝家怡手里的照片上望去。嘴唇微颤,几息后她又抿直唇,绷住了所有情绪,冷声道:
“她死了也无所谓,有辱门风的人,死了才好。”
“……”家怡有些不敢置信的启唇。
妇女挑眸看她一眼,嘀咕了句什么,又关上门。
家怡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照片,活着的赵美妮五官精致,是个标致的靓女。
如果仔细分辨,其实能看出与刚才开门的皴黑妇女有几分相像,他们都有一双大眼睛,都有天然修长的细眉,只是一个皮肤皴黑、苍老黯淡,一个保养的白白嫩嫩、青春明媚。
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赵美妮走上歧路,所以家人不再认她。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横死在外难道都不会悲
伤吗?不希望帮女儿捉到凶手吗?
九叔叹口气,轻轻拉了女警一把。
“算了,父母也不过是多个血脉联系罢了,如果没有情感的积累,情感淡漠也正常。要是父母自认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心血,对方又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和预期成长,甚至不孝不悌,反目成仇也是有的。”九叔吸一口烟,转身顺着通往船屋的木架短桥走上沙土路,留下个有点苍凉的背影。
家怡抿了抿唇,又回头盯了一眼木门,才跟上九叔。
“我们去问问街坊。”家怡追上九叔。
“好哇。”九叔将烟头丢在地上,碾了碾。
……
……
人口最密集的社区,也可以是人情最冷漠的社区。
最繁华的城市,也可以是最浮躁的城市。
回程路上,但凡前车稍慢,便一定有后车猛拍方向盘的事。
在奔波的途中,人们修养不再,哪怕你原本是高知还是淑女,这瞬间都忘却,只剩急急急,拍拍拍。
家怡坐在副驾上,看天边逐渐褪去的朦胧墨色云团,脑内忽而根据心流影像做信息提取,忽而回想今天走访市民取证过程中看到的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表情、语气、态度……
因为他们走访的路途最远,挨个问询街坊也最耗时,是以成为最晚归队的小组。
回B组办公室时,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一边坐着闲聊,一边吃半个钟头前孙新送来的下午茶。
“现在香江的房真是越来越贵,对市民实在不友好。我们算高薪职业了,要买屋尚且掏光家底都未必行啊。普通市民岂不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屋。”三福倒骑着椅子,摇头抱怨。
“一套千尺的屋,全款要三四百万啊!我要干多久哇……不如让我在这个案子里受个大伤,拿个几年的工资作经济补偿,那说不定能买得起屋啊。”Gary没心没肺道。
刚踏进来的九叔瞬间大怒,上去猛拍Gary三把,“呸啊!胡说八道!快过来烧香拜拜。”
九叔身上还沾着外面带进来的湿冷气,揪起Gary拽到关公像前,硬押着他虔诚地烧了三支香。
拜拜完,将香插进香炉,Gary回头朝着大家吐舌,嘿嘿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