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年的疏离,哪里能冷却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温情。
顾修寒原以为这么久不见阮语会和他生疏。
边境星日常通讯艰难,专属的军方频段仅限传达军令,严禁日常使用,顾修寒身为上将毫不徇私,平均一个月才和阮语联络一次。结果回首都星后,这条娇惯得向来受不住半点委屈的小人鱼不仅没因此对他冷淡,还加倍热情黏人起来,像是恨不得让顾修寒把这一年中亏欠他的温情与宠爱都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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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屏幕贼心不死般再次亮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健康监测,而是两条文字短讯。
片刻后。
顾修寒沉凉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
阮语趴在湖边,恹恹地摆弄自己的防水智脑,把难受得令人焦灼的鱼尾巴不停甩来甩去。
前段时间,阮语初步进入了人鱼的分化期。
自此,阮语不仅是符合帝国法律规定的十八岁成年人,在生理层面上也算是成熟的人鱼了。
智脑的通讯提示音兀自响个不停。
顾修寒喉结缓缓滚动,不切断,也不应答,只沉默地端坐在黑暗中,面容冷硬得连睫毛都像结了霜花。
医疗机器人会为阮语提供合适的止痛方案。
他不会过去。
阮语倚着湖边的石头围挡,奋力将鱼尾高高翘起,捶背一样用拳头敲了几下,可那又疼又痒的源头深埋在尾部层层肌肉下方,阮语力气不够,唯一的收获是手也被鳞片硌疼了。
幸而,当时的少年顾修寒一路追杀一只异种首领,碰巧登陆了那颗尚未被帝国探测到的原始海洋星球。
千钧一发之际,他从异种首领的利齿下救出了阮语。
……
“修寒哥!”
阮语见了他,眸子倏地透亮,一瞬间忘了疼,鱼尾巴摆得激烈加倍,身子跃跃欲试地直要往岸上蹿,活像只欢快得要扑人的小奶狗。
隐隐地,还透着点儿委屈与不安,毕竟通讯请求响了那么久才接通。
顾修寒无情确认。
智脑屏幕暗了下去。
虽说这是人鱼的正常生理现象,但由于和分化期相关联,难免会透出一丝旖丨旎与情谷欠的意味。让一位成年男性人类去照料处于分化期的亚雄性人鱼……顾修寒认为并不合适。
“唔……”
阮语难受得直甩鱼尾巴,拍得水浪一蓬蓬飞溅。
顾修寒曾为阮语定制过一些防水材质的上衣,理论上不耽误游泳,还能遮羞。
可在水中穿衣服终究违反人鱼的天性,阮语图新鲜穿过几次,但很快就嫌麻烦,再也不肯穿了。
忽然,智脑又响了起来。
消息被无视了,小人鱼锲而不舍,发来了语音通讯请求。
“……”
阮语仰头,嘴唇翕动,朝脑电信号传来的方向送出一小段歌声。
月光般宁静的旋律,袅袅抵消掉恐惧与焦虑的波段。
噩梦消散,庄园重归安静。
顾修寒微微撇开脸,让目光凝聚在阮语的鱼尾上。
[救命!谁来救救我!]
[呕……这只异种好恶心……]
捕捉到两道情绪激烈的深眠脑电信号,阮语怕痒似的,抖了抖薄纱般的耳鳍。
庄园里有人在做噩梦。
十六年前,阮语的故乡星球被异种侵略。
初步达到0.4级行星文明的人鱼一族在3级星系文明的异种军团面前微渺如蝼蚁,过着田园牧歌式生活的人鱼们甚至不能正确理解“外星侵略者”一词的含义,还认为是神灵降下灾祸。在濒临灭族之际,王族仅存的几条护卫人鱼带着幼小的王子绝望地东躲西藏。
“能不能帮我揉揉尾巴?又痒又疼的可难受了。”
阮语哼哼唧唧地抱怨着,鱼尾一摆,拍水跃起,灵巧地“坐”到湖边躺椅上,大大方方地翘起尾巴往顾修寒手边凑。
“阮阮。”
突然,岸边有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为避免显得狎昵,顾修寒下楼前将睡衣换成了常服,熨烫笔挺的衬衫与黑色军裤,领扣扣至线条冷厉的下颌。
一小时前医疗机器人送来了军部科研院研发的人鱼专用止痛片,阮语按剂量服用了,但效果不明显。鱼尾巴仍然酸闷胀痛,还自骨头深处泛着股痒,像蚂蚁爬行噬咬,令人恨不能狠狠朝尾巴锤几拳。
他无形无质的精神网能覆盖住整座庄园,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都睡了,阮语能感知到一团团惬意舒展的精神体,大多是或深或浅的紫,象征着浅眠与深眠,除此之外,还有极少数处于清醒状态的精神体。
趋近成熟的这几年,阮语的精神网伴随着身体生长不断扩张,对精神体状态的感知也渐渐变得更加灵敏了。
[阮语]:修寒哥,我尾巴疼。
[阮语]:疼得睡不着。
他单膝蹲跪在湖边,用切断传感的右手按上阮语的鱼尾。
庄园主宅后方的人工湖中。
“……嗯。”
顾修寒不着痕迹地避开左手,同时关闭右手的传感功能。
他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月下泛着金属质感的冷光。
那是一条机械臂。
月色朦胧,银粉般笼罩着阮语。
少年窄窄一条的腰腹挂着水珠,莹润柔韧,珠白软鳞闪着碎光。
顾修寒眸子微颤。
像寒潭中落了颗小石子。
片刻后,涟漪散尽,顾修寒划掉那条短讯,佯作已经入睡。
有点儿吵。
对脑电信号的感知是人鱼的六感之一,就如同人类用耳朵解析声波一样自然。
智脑挣扎着弹出提示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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