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还没醒,元秋也不管她,叫阿福坐下跟她一起吃。
“等主子醒了,我给他煮碗粥吧。”阿福也没拒绝,爽快地坐下跟元秋一起用饭。至于暗中随行的青雷和青霆,昨夜就离开前去找周老了。
元秋吃过饭,胃里暖了些,才发现自己衣服上都是血。
阿福说给元秋备水让她沐浴,元秋拒绝了,只简单洗漱过,换了身干净轻便的衣服,让阿福看着苏默,她又带上药箱,独自去了城主府的议事厅。
半路碰上祝瀚安排来给她送晚膳的,她说不需要了。
祝瀚和一众将领也才吃上饭,边吃边商谈战事。祝锦年已经把元秋开的药熬好给祝威喝下去。
见元秋过来,祝瀚立刻起身让位置。
“不必,你们吃吧,我吃过了。”元秋摆摆手,先去看祝威的情况。
元秋给祝威把脉,又叮嘱祝锦年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
一向高傲的祝锦年变得十分谦逊,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祝锦年听说过沐元秋,但他所以为的,所想象的,任何一点,都跟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完全不符。
在元秋救下祝威的时候,祝锦年对她就彻底服了。他是个医者,只敬佩有本事的人。
元秋交代过后,本想过去听听当下的战况和明日的安排。因为苏默安排前去抓南诏太子的周老尚未归来,接下来的仗还是得打。
但这会儿有人过来禀报,说伤兵太多,军医人手严重不足,想问援军之中是否有军医,可以过去支援。
据元秋所知,东明国的军医并不多,大半都在西北边关。这次来的是原本万安城的护城军其中一部分,并没有军医随行。行军途中需要大夫,都是就近找来。
“我去看看。”元秋话落,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她已背着药箱出了门。
祝瀚忍不住感叹,“将门无犬女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虽然元秋名义上是以将军身份来的,但她在不擅长的事情上从未不懂装懂,仗着身份瞎指挥。她的医术如此厉害,先前却没有任何名声传出去。这本是可以让她美名远扬的,她却任由世人嘲讽诋毁,毫不在意,这份心性气度,让人叹服。
伤兵都集中在一处,一进门,混乱,血腥,惨叫,呻吟,让元秋瞬间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一面。
有几个军医原本参与了救治祝威,都已见识到元秋的本事,见到她出现,又惊又喜,连忙招呼。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是京城赶来支援他们的镇南将军,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久之前才把他们最敬重的老将军从鬼门关救回来!
元秋并未在意那些投注到她身上或惊讶或敬佩的目光,她挽起袖子,张口就说把伤势最重的交给她。
来到军医给她指的第一个伤兵面前,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让元秋不期然想到了此时生死未卜的沐元诚。
掌权者的欲望和野心,总是要用平民百姓的血肉来成就,但这似乎又是无法避免的历史进程。
元秋深吸一口气,静气凝神,开始救治伤兵。
这一夜,不止军医,那些清醒着的伤兵,脑海中都深深镌刻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忙碌的身影。
她仿佛不知疲倦,医治一个,换下一个,连口水都没喝过。最后她干净的衣服上染了血迹脏污,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但她的眼眸始终温柔而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到后半夜,议事厅里的众将商议结束,祝瀚问起,才知道元秋仍旧在伤兵营里,他们便一同过来。
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又要开战,如今地位最高的人是元秋,他们做了决策,都认为应该再问过她的意见,即便他们知道她未必懂兵法。这是对她的尊重。
几个将领在伤兵营门口站了许久,元秋都没看到他们,但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元秋不怕脏不怕累忙碌着救人的身影。
军医是个需要吃苦受罪且很危险的活计。医术高明的人哪里愿意做这个?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去给贵人当大夫,到皇室当太医,虽然地位高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安逸富足。
女人做大夫的本就极少,此前也从未有过女军医,因为根本吃不了这份苦,且要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不说当军医,就是寻常女子踏足这伤兵营,看一眼那血淋淋的景象,怕是就要吓哭了。
但元秋让人震惊。她出身尊贵,明明可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来了这里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她选择救人,义无反顾。
一直等到把最后一个重伤员包扎好,元秋感觉手都开始颤抖,身旁的老军医才提醒她,祝瀚在门外。
元秋扶着墙稍稍缓了片刻,才抬脚走出去。
这会儿,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夜色下的南沣城静谧安详。
凉风拂面,元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向祝瀚,“祝老将军没发热吧?”
祝瀚摇头,“没有,锦年说他爷爷脉象平稳下来了,多谢镇南将军!”
“不必,万幸没来晚。”元秋微微摇头,“明日的战事商议好了?”
祝瀚点头,把当前南沣城的情况和明日的部署跟元秋简单讲了。援军到了,他们有信心能再次守住这座城。
“我不太懂,但听起来没有问题。”元秋说,“只是有个建议。”
“镇南将军请讲。”祝瀚很客气。
“南诏这次胆敢大举进犯,是暗中和西辽结盟的后果,但奸诈的西辽人并未全力攻打东明,只是牵制西北兵力,等着看东明和南诏你死我活的时候坐收渔利。”元秋正色道。
“我相信诸位能守住这座城,但还是希望早日结束战争,尽量减少伤亡。不如想办法给南诏的将领传信求和,陈清当前局势,他们未必会退兵,就算要休战也不会这么快,定要请示过南诏皇室。仗可能还需要再打,但这件事得尽早做。”
关于苏默暗中派人去抓南诏太子的事,君兆麟不知道,元秋也没打算告诉这些人,等把人抓过来再说。现在说了,若是中间出了意外,那就尴尬了。
祝瀚神色一正,“言之有理!我立刻安排!”
“其他的就辛苦诸位,希望不要再有太多伤兵需要我医治。”元秋神色认真地拱手。
原本已经撑不下去的南沣城在援军到来之后再次稳定下来,其中元秋功不可没。因为祝威活着,对这座城和城中的人来说,都极为重要。
元秋又回伤兵营里交代军医那几个重伤员接下来要注意什么,便打算回去休息,她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元秋走出伤兵营,几个将领都还没走远,就见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走来。
将领们驻足,他们对苏默的感觉很复杂。如今南诏国在攻打东明国,苏默是南诏皇子,可他既安然无恙,就说明是沐家人选择护着他,最重要的是,沐元秋不肯抛弃这个丈夫吧。但都知道南诏皇室已经抛弃了这个质子,所以对苏默倒是不至于产生恨意。
苏默走到元秋面前,元秋还没说什么,他微微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也抱过我。这样很公平。”苏默轻声说。
元秋确实是累得路都不想走了,闻言也觉得公平合理,便任由苏默抱着她,路过那几个将领,穿过大半个军营,回城主府的住处去。
祝瀚不由感叹,“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一个神医,一个天仙,绝配!
回头,祝瀚看到他的儿子祝锦年站在身后,看着元秋离开的方向,抬脚就踹了过去,“你不是挺狂吗?看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那么厉害,你惭不惭愧?”
对于祝锦年始终不肯上战场,祝瀚一直都不满。是祝威护着宝贝孙子,要不然祝瀚能一天给这不争气的儿子三顿打。
祝锦年神色尴尬,“是,我是不如她。爹你赶紧做正事去,回头仗打完了,你想揍我多少回,随便!”话落脚步匆匆地去了伤兵营。
苏默抱着元秋回到房间,阿福已经把被褥都换过了。苏默才不会让元秋用别的男人的被褥。
“苏天仙,什么时候能把南诏太子抓过来?”元秋躺在床上,一下子放松下来,只露了巴掌大的小脸儿在外面,看着苏默问。
“预计三五日内吧。”苏默伸手,给元秋掖了掖被子。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抓不过来,就把你吊在城门楼上。”元秋轻哼。
苏默唇角微勾,眸底闪过一丝宠溺,“好,快睡吧。”
元秋沉沉地进入梦乡,苏默静静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苏醒,低下头去,将元秋的小手贴在他的侧脸上,微不可闻地叹息,“小丫头,你这么好,我哪里舍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