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因为你提起岫烟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她正好被谢凡找去做了你外甥的奶娘,鉴于谢凡阴狠毒辣的性子,我不得不怀疑,倘若他一开始就打算让谢家家奴给他看孩子,又相中了知根知底的岫烟做他儿子的奶娘,未必不会出手害死岫烟的孩子,好让岫烟一心一意伺候他的儿子。事实如何,如今谢凡已死,再深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谢凡能干出来的事。”元秋看着谢镜辞说。
谢镜辞脸色难看,“这……我没想过会是那样……”
元秋摇头,“只是假设,但即便岫烟儿子的夭折跟谢凡无关,我也不得不怀疑她失去儿子之后的心态是否正常。或许你觉得我这样想太过冷血,她已经很凄惨了,但孩子的事,一点疏忽就容易铸成大错。还是我方才说的,若你真为他们好,就给他们一家人安排更好的出路,而不是继续让他们为你当牛做马。但凡有更好的选择,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愿意为奴为婢低人一等。除非,另有所图。”
谢镜辞苦笑连连,“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们都是好的,只是谢凡的事……你这么一说,我越想越觉得真的有可能……我还没跟你们说过,岫烟原有个哥哥,小时候为了救谢静语被淹死了。”
元秋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谢镜辞,你能不能长点心?本来我怕你不高兴,还好声好气地跟你说那么多,你现在才告诉我还有这种事?人家就一个儿子,为了谢静语死了,外孙也不知为何夭折了,现在你还指望人家全家人全心全意地接着伺候谢静语的儿子?就算那家人是真的老实,真的忠心,没有任何坏心眼,但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欺负人了吗?”
谢镜辞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好听点,你心大,说难听点,你就是缺心眼。我一开始不同意他们留下,你觉得我不近人情,还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你信任他们,愿意带他们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继续用他们当下人,是他们的福气?是你这个主子厚道?”元秋都想抓过桌上的茶杯砸到谢镜辞脑门儿上,“我原以为经过那么多事你会学聪明点儿,以前你一个谢家正牌公子,被谢凡那个心机贱人逼得离家出走,你是善良忍让,也是愚蠢!谢凡坑你,你忍着,谢静语犯贱,你一边骂着一边纵容着,到如今还是这么优柔寡断目光短浅!出了那种事,那样的下人,只能报答,不能再用!离得远一点,对彼此都好!”
“是是是,我错了,是我蠢,是我自私……”谢镜辞听了元秋的话,顿觉无地自容。他先前经历那么多,连番打击之下,得知有个亲外甥,一心想把孩子找回来,见到孩子的时候,那孩子身边是谢镜辞熟悉的家奴,且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他挺高兴,也没多想,就把人都带过来了,很“自然”地计划以后让他们继续带孩子,都不是外人,他放心。
谢镜辞这么“随意”,但容家可从来不随意接纳外人,哪怕只是一个下人。就连当初给元秋的龙凤胎提前安排好的奶娘,也是明国公府的家奴,君紫桓让他的舅母帮忙物色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谢镜辞说他知根知底,担保那家人没问题,元秋真不能信他,因为他从来都不太靠谱。
“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给他们一笔钱,不管去哪里谋生都好。”元秋说,“你外甥可以留下,我会安排人照顾,不过不是看你的面子,是因为谢老前辈。”
谢寅当年多次帮苏默,临死还惦记着救苏默的性命,且如今容家人已得知,谢寅当年冒险到西辽国的天牢换子,救下了容昊儿子一命,也就是如今的冯金宝。于情于理,哪怕谢镜辞不管,容家也会收留谢寅的外孙,而苏默和元秋把谢镜辞当自己人,也有看谢寅面子的原因在。
谢镜辞点头,“好,那我呢?你是不是想让我滚……”
“是。”元秋点头。
谢镜辞看向苏默,苏默神色淡淡,“晚膳过后,把你带来的人送走。”
“那我外甥……”谢镜辞皱眉,奶娘怎么办?也不是想找马上就有的,他可不敢说让元秋给他外甥喂奶……
“我让人去明国公府接一个奶娘过来,你晚点把孩子送过来就是。”元秋说。
谢镜辞松了一口气,“好!”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晚膳的时候,谢镜辞跟那一家四口提出,要给他们一笔钱,放他们自由,很愧疚地说他早就该这样做了。
那一家人听了,两个女人都流着泪说舍不得孩子,求谢镜辞不要赶她们走,男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但谢镜辞虽然心里有点难受,可不会也不敢再留他们在身边了。
一顿晚膳,气氛有些沉闷,岫烟抱着孩子不停流泪,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晚膳后,谢镜辞就要安排他们离开容家,先到客栈暂住,他们已经说了,必须走的话,想回西辽去,那边他们最熟悉。谢镜辞说让他们在万安城休息几日再走。
“把孩子给我吧。”谢镜辞伸手。
岫烟抱着孩子侧身,低着头说,“求公子再让我抱小公子一会儿吧,等他饿了,我再喂他一回,最后一回……”
谢镜辞叹气,“也好,我送你们去客栈,再带孩子回来。走吧。”
观澜院里,元秋临睡前交代红苓,谢镜辞会把孩子抱过来,让她先看着,等去明家接奶娘的人回来,就交给奶娘。
红苓应下,便在房中做女红,等着谢镜辞把孩子带过来。
谢镜辞骑马,带着马车到了段家开的客栈。太晚了,客栈已经没有剩下的空房间,但因为掌柜的知道谢镜辞跟段云鹤的关系,便想办法腾出来了后面的一个客院。
谢镜辞想着改日要请段云鹤喝酒。
到了客院,条件很不错,谢镜辞拿了几张银票交给岫烟的爹,再次感谢他们这些年对谢家的付出。
岫烟抱着孩子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喂奶,谢镜辞便坐着跟其他三人说话,等着带孩子走。
这边谢镜辞正说着,日后他们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他。
隔壁房间里,岫烟给孩子喂完奶,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打开包袱,拆开一件衣服的夹层,从里面拿了一个药瓶出来,转身,看着床上的孩子,攥紧手中的药瓶,面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着,眸光从最初的不忍,渐渐变得冷漠而坚定……
岫烟走过去,打开瓶塞,把瓶子里的药粉洒在了包裹孩子的小被子里侧,然后把药瓶扔到床下,把孩子包好,抱起来,转身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定了定神,抱紧怀中的孩子,走了出去。
见岫烟进门,谢镜辞就站起身说,“很晚了,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你们,你们也早点休息。”
话落,谢镜辞走向岫烟,伸手去接孩子,站在他身后的谢忠突然抬头,眸光阴鸷,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谢镜辞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