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妤正要出去找人,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身穿胡袍的俊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给老燕国公磕头,笑道:“阿翁,孙儿四郎,祝阿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燕国公怔了怔,哈哈大笑,招手让少年坐到他身边。
王妤也忍俊不禁。
寿宴的客人看着老燕国公身边神采飞扬的少年,问王妤:“这就是你们家的四郎卢琬琰?”
王妤笑着点头。
老燕国公不喜应酬,说要考校卢家子弟的骑射,带着众人去卢家的球场,卢四郎也跟着他去了。
王妤有点担心,派自己的婢女跟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婢女笑容满面地回来,道:“娘子,四郎赢了!今天他们比试骑马、射靶,四郎都赢了!”
王妤很惊讶,也很高兴。
宴席结束之后,王妤送完女眷回房,俊秀的胡袍少年站在院门前等她,
见她回来,扑上来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阿嫂,我今天赢了头彩!”
王妤笑着给少年擦汗。
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
卢家没有四郎,卢琬琰就是卢华英。
卢父担心卢华英习武的事情泄露出去,想了个办法,要求卢华英练武时必须女扮男装,对外说她是卢四郎。
卢华英很喜欢扮成卢四郎,卢四郎无忧无虑,可以练武,可以和卢家其他子弟比试。
渐渐的,长安都知道卢家有一位俊秀的卢四郎。
……
老燕国公的寿宴后,王家夫人找王妤打听卢华英有没有定亲。
卢家只和五姓中的另外四姓通婚,卢华英十二岁了,王家夫人暗示想亲上加亲,早点定下来。
燕国公和卢豫瑾都觉得这门亲事很合适。
王妤是王氏女儿,知道王家规矩多,族中嫡庶几房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四代同堂,三层婆婆全都在世,还都很严格,担心卢华英嫁过去被婆婆厌恶,劝卢华英放弃习武,好好学管家。
卢华英不想嫁到王家去:“阿嫂,为什么小娘子长大了一定要嫁去别人家?哥哥们就可以留在卢家呢?我能不能和哥哥们一样,娶一个相公进卢家?让他帮我管家!”
她的话让王妤和屋子里的婢女都啼笑皆非。
这番话后来传到了卢豫瑾的耳朵里,他一直很不满老燕国公宠溺卢华英,把卢华英叫到书房训斥了几句,道:“我身为卢家的长子,从小习武,学兵法,学行军布阵,你二哥身体不好,就专心读书,我们时刻记着长辈的教诲,不敢辱没卢氏的名声。你是卢家的女儿,也要认清自己的责任,好好做一个名门闺秀,而不是娇纵任性,丢了我们卢家的颜面!”
“从今天开始,你别练武了!”
卢华英白了长兄一眼,道:“阿兄,为什么你和二哥为卢家建功立业是光耀门楣,我练武就是娇纵任性?”
卢豫瑾冷笑道:“因为所有小娘子长大了都要嫁人!因为你是卢氏女儿,女儿的责任就是为卢家联姻!”
卢华英不服气地道:“我也能随祖父上沙场杀敌,为卢家建功立业!我也可以像哥哥们一样承担振兴家业的责任,而不是只能嫁人!”
卢豫瑾勃然大怒,罚卢华英回房思过。
第二天,卢豫瑾派人守在卢华英的房门外,监督卢华英抄《女则》。
傍晚卢豫瑾从公衙回来,王妤劝他消气,卢华英是老燕国公带大的,难免有些不羁,她年纪还小,应该好好教导她。
卢豫瑾叹口气,坐了一会儿,换下官服去看卢华英。
王妤以为兄妹俩会和好,吩咐下人做了他们都爱吃的菜,刚准备好晚饭,下人跑回来报信。
卢华英偷偷溜出去了,卢豫瑾发现后大发雷霆,逼问下人。下人不敢隐瞒,说三娘去球场了。
卢豫瑾赶到球场时,比赛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两支卢家亲兵组成的队伍追逐着小小的彩漆圆球,追风逐电,尘土翻腾。
球场上的卢华英头上系抹额,穿着圆领袍,骑着骏马,在马背上挥舞球杆,满头大汗。
卢豫瑾怒火中烧,让随从打断了比赛,把卢华英从马背上拽下来带回国公府。
兄妹俩又吵了一架。
卢父回府后,卢豫瑾去找父亲告状,卢父下了命令,以后不许卢华英再女扮男装出去打球。
卢华英被禁足了。
王妤带着卢华英喜欢吃的饼饵去看她,劝她道:“腓腓,你要听你大哥的话,你大哥是为你好。”
卢华英委屈地道:“我真的只能嫁人吗?我赢了彩头的时候,阿翁、阿耶都很高兴,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当卢四郎呢?”
王妤叹了口气。
卢华英拿起一块饼饵吃了起来,道:“等阿翁回来会为我做主的!阿翁最疼我了。”
第二年,卢华英十三岁的时候,老燕国公病逝了。
……
咔嚓。
寒风吹过,一团积雪从土墙上掉了下来。
王妤想起卢华英说阿翁最疼她了时那满是希望的小脸和眼睛,眼中浮起泪光,转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柴雍站在她身边,怔怔地看着院子对面。
卢华英坐在火炉旁边擦拭马刀上的雪,火光照在她脸上,她神色平静,目光明亮。
原来,那个让大家惋惜的卢家四郎,就是卢华英。
父亲和兄长都强烈反对,家中唯一溺爱她的祖父也去世了,所以卢琬琰也死在了十三岁。
这成了卢华英的心病。
柴雍记得洛阳的那些传言,卢华英开始长住国公府就是十三岁。
他发现卢华英习武时就知道她一定吃了些苦头,但是听王妤说出卢家的往事,他才明白自己和裴景耀一样,根本不了解卢华英的过去。
他心里蓦然涌起一阵冲动。
他想走到卢华英面前,告诉她,他和她没有过去,可是,他很想参与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