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了一下,草坪上的土质还算松软,”牧怿然道,“我们试着在篱笆边缘挖一条壕沟,从沟里逃到外面。”
这一提议让众人顿时激动起来,眼里闪烁起希望之光。
牧怿然回头看了眼柯寻,见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垂着眼皮,一动不动。
巨牛开始分发午饭,所有的坚果都被画内人让了出来——因为首领要,所以没人敢抢。
众人为了下午有力气挖土,都多吃了些坚果,饮用的是巨牛冲刷隔间时管子里喷出的水,昨天大家用空的饮料瓶子存下来的。
柯寻却没有吃,只是坐着,曲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
旁边的卫东吃了一阵才发觉他的异样,正要开口问,却见牧怿然走了过来,就给他让开了位置。
牧怿然坐到柯寻旁边,沉着声开口:“柯寻,看着我。”
柯寻偏了偏头,脑袋枕在胳膊上,乌黑的眼珠望向他的脸。
牧怿然觉得,这一瞬间的他,像是一个刚刚能够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婴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对这个巨大世界的不解和茫然。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一双眼睛,牧怿然没有察觉自己面孔的线条在不经意地变得柔和,他只是对上这双眼睛,低声和他说话:“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
“没事。”柯寻说。声音从臂弯里发出来,像是个稚嫩脆弱的幼童。
牧怿然抿了抿唇,声音更加地轻沉:“忘记那些,柯寻。把这里当成画,当成,恐怖血腥的R级电影,你要知道……死在画里的人,在现实世界并非死于同样的死法。
“从第一幅画回去现实世界后,我曾去找过那些死在画里的人,虽然他们那时的确已不在世,但他们身边的亲友都还记得他们,并且,也证实了他们在现实中并没有经历过可怕的死亡过程。
“你可以把这画里的死亡方式,当成是一种夸张的意象,它只是经过了血腥和恐怖的渲染,没有必要代入现实,更没有必要受此影响。听明白了么,柯寻?”
“明白。”柯寻说。
牧怿然看着他。
他只是口头明白。他乌黑茫然的眼珠,毫无波动的面孔,仍然清楚地显示着,他还深陷在刚才那场人间炼狱里。
牧怿然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抬手,落在柯寻的颈后,“休息一会儿。”手掌握在他发尾天生的V字尖儿上,被毛茸茸地舔着掌心,搭在颈前大动脉上的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不过两秒,柯寻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柯寻醒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听见毕敬的惨叫。爬起身冲到栅栏门边向外看,见一头穿着裙子的巨牛正把他高高地拎在半空。
“什么事?”柯寻问旁边一脸惊惧的卫东。
“不知道,”卫东摇头,“那女牛……那母牛是被管理员领进来的,好像在挑人,挑了一会儿就把毕敬给挑中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这还是白天呢,该不会又要被吃了吧……”
柯寻沉默,看了两眼就离开了栅栏门边。
回身的时候看见牧怿然正看着他,顿了顿步,笑了一笑:“我没事了。多谢。”
牧怿然没有说话,但不意味着他没有看到他刚才听到卫东说“吃”字时,手上轻微的抖颤。
毕敬被母牛带走了,惨叫声只引起了人类短暂的骚乱,很快就又平复下去,仍然麻木地继续吃喝玩乐。
送走了母牛的管理员牛重新回来,把所有的人类放出了农舍。
画外人们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远远的篱笆边,轮流由一个人放风,其余人动手挖沟。
这里的草坪的确塇软,五个人同时动手,速度竟也不慢,半下午的时间已经挖出一个足够一人俯身爬出去的浅沟。
但此时并不是绝佳的逃跑时机,很快就要到晚饭时候,每次管理员牛把人类赶回农舍时,都要清点数目,如果一下子少了六个人,肯定会四处检查并立即追上。
只有入夜后,等管理员清扫完农舍并离开,才有充足的时间逃跑并尽量跑远。
“万一今晚会从我们这边挑人呢?”董栋不放心地问。
“毕敬不是被抓走了吗,也许今晚是他……”卫东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够仁义,虽然事实是明摆着的,但还是闭住了嘴。
“就算是从我们这些人里挑,”朱浩文显然没有什么“仁义”和“道德”方面的心理负担,直截了当地道,“牺牲一个,保障其他人,也值。”
众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谁都不想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有理。
晚饭后,画外人们就进入了情绪紧绷的状态,如果要挑人,那么也就在这之后的一至两个小时内了。
正各自在墙边一隅沉默又紧张地等待,忽觉窗外刷地打进来一道雪亮的白光,转头望去,却见外面草坪上方的大灯被点亮,灯光把农舍前的大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几头巨牛正带着又几头从未露过面的巨牛向着这边走来,没露过面的巨牛们,蹄子上都提着一只笼子,每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类。
“这是要干什么?”卫东惶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