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不顾手上的血,继续一拳一拳砸上了那块坚固的水陆画木版,但那木版却丝毫无损。
几只猴妖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整个画铺已经坍塌成了废墟,上空的蟒蛇与巨鹅战成一团,难分难解;面前的女鹅妖则像疯了似的和那块木版过不去,恨不得将身体撞上去,与其玉石俱焚。
方菲见拳头无效,便抄起了旁边半散架的凳子砸了上去,谁知却如同蚂蚁撼大树般没有一点儿效果。
旁边一只猴妖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木版上头有妖力镇着,除非神仙来了,要不任凭你有多大的道行都弄不坏它。”
方菲眼睛失神了几秒,但绝不肯认输,此刻望了望天上,“鹅毛大雪”还在飘飘而下,伴随着鹅毛的还有一些粘着血的蟒蛇鳞片。
方菲冲天空嘶喊道:“卫东!残片就在这儿!就在木版上!咱们得想办法撞碎它!卫东——卫东——”
也不知与那蟒蛇缠斗的卫东有没有听见方菲的声音,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底下的人只能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纠缠不休。
几只猴妖想要四散逃命,却被蟒蛇的巨尾一扫,将它们聚拢到一起,那尾巴尖似乎还带着倒钩,其中一只猴妖被这倒钩一划,当场一命呜呼。
方菲的面色有些发白,嗓子已经完全喊哑了,但卫东显然没有力量下来弄碎这块木版。
“他下来了也没用,就是那大蟒蛇的妖力也无法击碎这个木版。”这只猴妖继续对方菲说,并且走过来两步,声音很低地道:“有这块木版罩着,狮驼国里的勾当才不会被外界发觉。”
“为什么?”方菲望着这只猴妖,似乎想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块木版本是一块普通的水陆画木版,但因为涂了妖血而有了妖力,再加上狮驼国百姓们纷纷请画回去参拜而有了更大的力量,除非神仙降临打碎了这块木版,否则狮驼国这座妖城永远都破不了。”猴妖的表情十分严肃。
“咱们这儿,不是也常有神仙降临吗?”方菲想起了那位白鹤公子。
“这座城的魔力就在于此,任何途径此地的神仙,都会被狮驼国的风气同化,他们会认为这里本该如此,这里一切正常。”猴妖的眼睛里流露出悲悯之情。
本该如此,一切正常。
真是充满了讽刺。
“难道,作为纯人也没有办法制止吗?”方菲的眼睛空洞地从那块坚不可摧的水陆画木版望向了猴妖。
猴妖的眼睛暗了暗:“哪里有纯人?哪里又有纯妖?人中有妖性,妖中亦有人性,不过是人非人,妖非妖罢了。”
方菲听了此言,凝神了几秒钟,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举起半根坍塌了的房柱砸向了那块木版:“谁他妈的要在这个鬼地方做人妖——”
木版下面的桌子塌成了几块,但木版依然如初。
“别费劲了,我曾经用水泡它,用火烧它,都无济于事。”猴妖说着,抬起头来,“你的丈夫,要输了。——我原本以为能看一场‘鹅吃蛇’的好戏。”
方菲闻言,心里一凛,抬头看去,还没看清上方的战况,就觉得一道刺眼的白光像闪电一般划破长空,直冲向了自己的方向。
方菲下意识向后躲闪,便只听见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火星乱溅,便见那一块水陆画木版赫然破成了碎片,碎片之上竟有一只白色的大鸟,鸟头顶端鲜红,似乎是一只丹顶鹤。
方菲抬头看天,卫东化成的巨鹅已经被那蟒蛇死死缠住,但仍不屈不挠伸长了脖颈,用鹅嘴狠狠啄着蟒蛇。
猴妖说一句:“这座城终于破了。”
方菲走上前来,先看那只丹顶鹤,却发现其头顶的鲜红并非丹顶鹤冠,而是一大片鲜血。
方菲从其身上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再检验它的翅膀,这才发现了翅膀上的旧伤,以及上面敷的药——正是自己刚才在客栈里给那个孩子上的药粉!
两人临走时,卫东怕这孩子出事,便用白鹤羽毛在他身上使了个障眼法,把他变成了一个鹤孩子,却没有想到……
“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方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鹤孩子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两三岁的人尚是孩童,但变作白鹤竟就成仙了。”
方菲给它擦着头上的血迹,听旁边的猴妖说道:“说是神仙,却又是人变成的神仙,对这座城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所以才……”
所以,一旦拥有了力量,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毁掉这座城。
一时间,天地变色,连那上空缠斗着的蟒蛇与鹅也停止了动作。
只听得远方一阵凄厉嘶喊:“狮驼岭不保!二郎神搜山了!快逃!快逃!”
方菲只看到鹤孩子身下的一片木版碎片陡然发出光来,仿佛洒出了无限金沙一般,恍惚中,卫东已经从上空下来,浑身伤痕累累:“方菲,破城了。残片找到,咱们能离开了。”
那鹤孩子歪着颈子倒在方菲怀里,方菲对其道:“孩子,你若想做回人,就让那猴妖帮你解除咒语;但我劝你继续做鸟仙,这样才有可能养好伤继续活着……”
“我要和你们走。”鹤孩子的语气十分坚定。
方菲一怔,只觉得炫光四射,周围景物一点儿都看不清了。
方菲只觉得自己一手拉着伤痕累累的卫东,一手揽着奄奄一息的鹤孩子,仿佛被一朵云送着往另一个空间飞……
再次睁开眼睛,就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大厅,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向人们提醒着这里的真实——当初大家就是从这个大厅离开去往各个世界的。
卫东就在眼前,已经恢复原本的样子,人的脑袋人的五官,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可爱。
卫东对方菲无力地笑了笑:“咱们成功了,回来了。”
方菲看向自己右手揽着的“鹤孩子”,却是什么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小小的金沙似的点儿,在空中若隐若现地飘着,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方菲问卫东。
“就像一只萤火虫。”卫东的声音里满是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