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幼崽的手, 小小软软，乍一看就像一团奶白的云。

当他固执地伸着，眼睛睁得圆圆, 只是想要一颗糖果的时候, 没有人会忍心不给他。

但是科西漠可以，暴君没有心。

草莓糖没有，只有成吨的宝石。

科西漠难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皱眉思索了两秒, 试图哄崽。

【你睡了很久, 那颗糖可能蒸发了。】

毛团团闻言放下了手, 歪着脑袋问:

“什么是真发……”

【就是挥发，它原本是一颗糖, 汽化了，被宇宙辐射吞噬, 变成气体, 你就看不见。】

【宇宙环境变化万千，时冷时热都是有的。】

【地球的食物在这里保存不了多久。】

科西漠说得有理有据。

他也确实说的是部分事实。

只不过, 普通食物在星际会被宇宙辐射瓦解，但是, 小城堡很特殊, 可以保存食物, 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如果不是因为那颗糖果在城堡启动之前就过期了，科西漠也不至于昧下一颗糖。

【它消失了，是宇宙能量的自然循环。】

【有一天，它或许会被植物吸收, 变成某一朵花的花蜜,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虫族之王难得说这么文艺的话, 棕色的眼眸却始终观察着幼崽。

毛团团安安静静地听着，精致的小脸上木木的，看着有些茫然。

不过，科西漠说草莓糖会回来……幼崽又好像听懂了。

“宝石不见了。”

“变成花，来看团团吗？”

小幼崽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嗯。宇宙能量循环往复，它会被吸收，变成其他事物。】

“好叭。”

小孩勉强点了点脑袋，又坐着发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科西漠还真担心给这小崽子“悟”出什么真相，便又卷了一箱子宝石过来。

【团团喜欢宝石吗？】

【这都是大熊星系附近出产的宝石。】

毛团团被两箱子亮晶晶的宝石闪得捂住了眼睛，又悄悄张开软乎乎的手指，从缝隙里偷偷瞅着形状各异的宝贝。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习惯，放下手，开始一颗一颗地往外面搬。

“重。”

【找什么？】

科西漠放出触手虚影帮他搬。

一直搬了二十多个，幼崽才找到喜欢的绿色宝石。

他把宝石抱到怀里，又高高地举起来，给科西漠瞧。

“心心！”

“青苹果！”

科西漠细细一看，确实有点像心脏的形状，不过还不够完美。

【要不要我帮忙打磨一下？打磨了会更漂亮。】

“苹果糖硬硬。”

毛团团说着，抓着绿宝石就咬了一口，然后苦着小脸松开尖尖的小虎牙。

“不好吃。”

【当然不能咬。】科西漠失笑，直接用触手卷走了绿宝石。

【这是翡绿之心，常常被用来做戒指。不是吃的。】

“团团的棒棒糖，能咬成心心。”

【嗯，但这个不能吃。它不是糖。】

科西漠庆幸整箱宝石都和成年人类的拳头一样大，幼崽没法一口吞下去。

否则，毛团团还真有可能把宝石吃了。

【我帮你磨成心形，再给你玩，行不行？】

人类幼崽胡乱地点点脑袋，瞪着五颜六色的宝石，不吭声。

科西漠看了看他，问:

【气什么？】

“要吃糖！”

幼崽超大声。

【……】科西漠头疼。

还以为这一出已经过去了。

【明天问问谢院长，看星际的食物能不能给你吃，能的话，就找糖。行不行？】

“团团想吃。”

“不然哭。”

“哭大声！”

人类幼崽都学会“威胁”了，看起来很想念糖的味道。

科西漠见他这么渴望，放出触手在储藏柜里找了找，可算是找到一瓶果奶。

【先喝这个怎么样？】

毛团团一看双眸一亮，伸出小手抱着果奶。

“团团找不到。”

“爸爸坏。藏起来！”

科西漠有些诧异。

【这是专门藏起来的？】

异种回忆了一番，好像还真是在储藏柜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找到的，以人类幼崽的身高，确实看不见。

“爸爸藏。说团团蛀牙。”

“不给我。”

【你还会蛀牙？】

科西漠一愣。

【张开嘴巴看看。】

小孩连忙抱着果奶扭过身，背对着外面。

“不。”

“团团不蛀牙。”

【这话你说的不算。】

异种修长的指节叩了叩扶手，发出清晰的响声。

【先看一眼，星际治牙一点也不痛，就算真的蛀牙，也给你喝，行不行？】

“你不能骗团团。”

幼崽扭过头。

【骗你有什么好处。】科西漠不以为然。

人类幼崽被季望忽悠了很多次，还是不太相信，蹙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扭头要求:

“要发四！”

【是发誓吧？幼儿园还没教翘舌音吗？】科西漠回忆了一下。

但因为对地球教育不太了解，异种也没有多想。

他漫不经心地将即将卷住幼崽的触手拽了回来，这才开口:

【我不仅发四，我还发三，不骗你。】

毛团团被这么一哄，顿时傻乎乎咧着嘴笑起来，慢吞吞转了回去。

“啊……”

小孩个头就那么一点，科西漠要看牙还真不简单。

异种眯了眯眼，发现不太方便，索性伸手托起了毛团团，挪到最高一层的落地窗处，凑近了细看。

毛团团一看见科西漠，就闭上了嘴巴，好奇地探头去看对方。

“变小了。”

【我吗？】

科西漠垂眸瞥了一眼自己。

【不变小可看不清你。】

【都变好几回了，才发现吗？】

触手虚影轻轻戳了戳幼崽的脑袋，仿佛在说小崽子笨。

毛团团却很认真地看着窗外隐没在黑夜里的异种。

科西漠的五官得天独厚，近看冲击力更强，尤其是在月光笼罩下，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神性和悲悯。

可偏偏异种私底下的性格又很散漫，和人前的傲慢恣睢、唯我独尊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什么事都顺着人类幼崽，好像仅仅是在做他认为感兴趣的事，不需要原则，也不需要形象。

毛团团还小，并不明白科西漠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但他喜欢亲近科西漠，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小幼崽抬手揉了揉眼睛，像是努力想要看清楚对方。

好一会儿，毛团团才慢腾腾地说话。

“你小小。”

“走进来……不会撞头。”

【什么意思……】

科西漠愣了一下，朝小孩看过来。

【你是说，我缩小到五米高，进城堡就不会撞到头？】

“嗯！”毛团团使劲点着小脑袋。

他像是背幼儿园儿歌一样，一板一眼地和科西漠说话。

“天黑了。”

“月亮出来了。”

“团团就回家。”

“小鸟也回家了。”

科西漠听着软乎乎的童言童语，眉眼舒展，轻笑了一声。

【还挺押韵。不错。】

“是真的。”

幼崽认真强调。

科西漠颔首。

【知道，你现在不就在城堡里吗？】

【你已经在家了。】

谁知人类幼崽听了就摇头，小手也紧紧地捏在一块儿。

“团团回家了。”

“小鸟也回家。”

“你就不……你在外面。”

“会给大灰狼抓走。”

【……】

科西漠闻言瞬间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后，拧了拧眉，垂眼正视着神态认真的小孩。

毛团团也一点不害怕，就趴在异种掌心里，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哪怕有月光，科西漠又生得俊美无俦，但五米的身高体型，怎么看都容易吓到小孩子。

可毛团团就是一直瞅着，小嘴巴叭叭的，还在说！

“太阳公公也回家。”

“你就不……”

“大灰狼要抓你。”

幼崽稚气的话语悦耳动听，直击心脏，科西漠没忍住，扶额笑了一下，又撩起眼皮看幼崽。

【我不回家，自然是有原因的。】

【异种都是住在外面，这很正常。】

【没人能抓我。】

“不……”

毛团团立刻摇头。

“小象有屋子。”

“打雷了，也不在外面。”

毛团团张开双手，比了个大大的“一”。

“你是大超人。”

“爸爸说，超人也会伤心的。”

“超人也要回家。”

幼崽真诚无比的目光，令人无所遁形。

科西漠哑然，随即烦躁地吐了口气，往王座上一靠，大马金刀地架起腿，琢磨着怎么给这只小棉袄幼崽解释这一切。

只不过，这种事本来就不是能够轻易跟自己和解的，不然超级英雄也不会在漫长岁月里变/态了。

总有些东西，天生就不曾拥有，并不是意难平就可以得到。

又或者，可以去得到，但强取豪夺来的，总归差点意思，异种不屑于这么做。

无法将就，也就这样活着。

横竖差不了多少。

只是没想到，会被只有三岁的幼崽揭穿罢了。

科西漠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格外不近人情，神色漠然。

毛团团浑然不知，得不到回应就嚷嚷。

“理理团团。”

科西漠都被他气笑了。

【净说实话，还怎么理你？】

幼崽听不懂，还撒娇。

“团团要跟你说话。”

科西漠腾出手，隔空点了点幼崽的小脑袋，反问他。

【说什么话？是不是要说，小象都有家，异种居然没有，幕天席地，还要被雷劈被冰雹砸，科技这么发达，却不建屋子，笨透了，对不对？】

“呜……”

毛团团被“念”得蔫头耷脑的，迟疑地点了点头，又胡乱摇了摇头。

甚至，幼崽似乎听懂了一点，还生气地反驳。

“不对。”

“你不笨。”

“你对团团好。”

【……是吗？】

科西漠忽然觉得，跟幼崽“吵架”的自己非常幼稚。

小崽子又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