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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像对待朝臣政敌一样, 用阴谋诡计对待扶容。
不能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跟扶容说话,有话要直说。
不能威逼利诱扶容,要认真听扶容说的话。
这是秦骛把自己关在客店里几日, 好不容易才悟出来的道理。
这些事情,对从前的秦骛来说, 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个世上, 从来都只有他说, 别人照办的道理。
秦骛说什么就是什么,秦骛眉头一皱就是计上心头, 一条阴谋诡计新鲜出炉。秦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永远不择手段。
他从前对扶容也是这样。
为了把扶容困在身边,为了听扶容说一句“喜欢”,他总是威逼利诱扶容。
可是现在,威逼利诱不但行不通了,还会把扶容弄哭,还把扶容给弄丢了。
秦骛不得不另找法子。
也许秦骛永远也无法领悟,真正的尊重与爱护是什么, 毕竟这东西……他自己也没有体会过。
但是他可以假装啊!
他可以重新学, 可以把要领都记下来, 他也有把握, 可以在扶容面前装一辈子。
他只要扶容。
秦骛坐在客店里, 背对着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扶容正骑着马,和秦昭一起, 走过门前。
两个人说着话, 高高兴兴的模样。
秦骛眼里只有扶容, 他屏住呼吸,瞧着扶容,看着扶容走过门口,一两息之间,便走了过去,消失在门前。
秦骛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经文。
经文是他先前手抄的,就是他摆弄香炉的时候,常念的那段经文,给扶容祈福的。
字里行间还有空隙,秦骛就把自己悟到的东西写在其间。
经文无用,只有这些要领才是最有用的。
秦骛想,他与秦昭相比,秦昭无非就胜在了这里。
秦昭只有三分喜欢扶容,装倒是挺会装的,装出有十分。
他秦骛有一万分喜欢扶容,可是他没说,还把扶容给吓跑了……
总归扶容和秦昭还没在一块儿,他还有机会。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扶容和秦昭相处,还是从前同友人相处那副模样。
扶容要是和秦昭在一块儿了,不会是这样的。
他还有机会。
秦骛这样想着,将手上的经文合上,好好地收进怀里。
隔着衣料,秦骛按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正是前几日扶容用匕首留下的那个伤口。
他勾了勾唇角,很快就收敛了笑意,低声吩咐:“启程。”
在堂中吃早饭的属下听见他的吩咐,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是。”
待太子的队伍走后,属下们便将马匹牵出来,秦骛翻身上马,跟上扶容。
到了城外渡口,太子一行人便转水路,上了船。
秦骛骑着马,调转方向,从旁边的山路上去了。
船队沿着江水逆流而上,秦骛骑着马,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只要他一转头,就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山林枝叶,看见船只行驶在江面上。
扶容就在船上,只是离得太远,他看不见扶容在做什么。
秦骛这样想着,又使劲按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只有扶容带给他的疼痛能让他暂时冷静一些。
船舱里。
秦昭一坐下就开始看文书,扶容把行李放好,再把床铺好。
扶容问:“殿下今日起得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秦昭温声道:“孤不困,你若是困的话,你上去睡一会儿,孤暂时无事。”
扶容哪里敢让他坐着,自己去睡觉,想了想,便走到他身边,帮他收拾一下文书。
秦昭瞧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头看看文书,唇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扶容有些奇怪,问道:“殿下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殿下今早起来就在笑。”
秦昭合上文书,看向他:“孤想起,你在这个船舱里,对孤说,等回了都城,就给孤答复。”
“啊?”
扶容愣了一下。
好像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太子殿下被下药了,亲了他的额头,还说喜欢他。
扶容那时候不好答复他,就跟他约好了,说回了都城再答复。
也正是因为这个,扶容才下定决心,去找秦骛摊牌的。
秦昭又道:“在淮州的时候,孤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马上要回去了,所以孤心中欢喜。”
扶容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有点害羞。
秦昭看着他的模样,刚准备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正巧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
秦昭收回手,应了一声:“何事?”
门外是林意修的声音:“殿下,奏疏写好了,拿来给殿下过目。”
秦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进来吧。”
“是。”
林意修推门进来,扶容站起身,红着脸,从秦昭身边跑走了。
林意修疑惑地看着他跑掉,转回头,走上前,将奏疏放在案上:“殿下,陈郡守给你下药的事情,奏疏已经写好了,殿下要是看过无误,就在下次靠岸的时候先发回都城。”
秦昭颔首:“好。”
过了一会儿,扶容端着茶水和点心回来了。
船舱门虚掩着,他听见林公子的声音隐约从里面传出来。
“殿下,哪朝的太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的?你自己不觉得,底下人可都铆足了劲,想要往你身边塞人,闹出陈郡守那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他们在说事情,扶容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站在原地。
只听见太子殿下道:“父皇潜心修道,不近女色,孤自然效仿。”
林意修道:“陛下总不会一直不给殿下指婚。光是彻查这件事情,陈郡守之流是安定不下来的,等到殿下的婚事定了,他们也能安定下来了。”
扶容垂了垂眼睛,退到外面去,假装自己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不止太子殿下记得,扶容也记得,太子殿下就是在这个船舱里,亲吻他的额头的。
太子殿下喜欢他,他还和太子殿下说好了,等回了都城,他就给太子殿下答复。
可是,刚才林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太子殿下的婚事,自然有陛下做主,有可能是高门贵女,也有可能是世家姑娘,就是不可能是他。
扶容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做男宠,不做秦骛的男宠,也不做太子殿下的男宠。
他虽然同秦骛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可除了秦骛,还有好多事情挡在他和太子殿下面前。
他若是答复了太子殿下,只怕后面的麻烦事,还有更多。
太子殿下光风霁月,他怎么能把这样好的一个人拉下水?
扶容忽然有点难过。
他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好险,刚刚在船舱里就要答复太子殿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意修出来了。
林意修笑着道:“扶容,若是无事,就过来找我,我教你念书。”
“嗯。”扶容用力地点点头。
还是念书最要紧,念书得来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
扶容端着茶水走进船舱:“殿下。”
秦昭眉眼处带着笑意,朝他颔首。
扶容竭力维持平静,将东西放在案上。
这几日,扶容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船越是往北,越是靠近都城,距离他要答复太子殿下的日子就越近。
太子殿下越是喜欢他,越是期待他的答复,他心中就越不安。
身份地位犹如天堑,扶容知道,自己若是妄想跨过,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敢跨出这一步,但也不想让太子殿下难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子殿下说。
和秦骛说话,只要说清楚就行了,可是和太子殿下说话,他总是顾虑很多,害怕太子殿下难过。
烛光摇曳,船舱里,扶容双手捧着书卷,正走着神。
忽然,林意修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扶容。”
扶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揉了揉额头:“林公子?”
林意修笑着道:“今晚就先读到这里,看你都快睡着了,你回去吧。”
“好。”扶容把书册合上,抱着书本,起身离开,“林公子明日见。”
“嗯。”
扶容抱着书卷,走到船板上。
江上的晚风徐徐吹来,将扶容的头脑吹得清醒一些。
扶容想了想,没有立即回船舱,而是走到船边,趴在栏杆上,吹着冷风。
论理,权衡利弊,他应该直接拒绝太子殿下,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应该专心地跟着林公子念书。
做官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论情,他……
太子殿下人很好。
扶容撑着头,望着脚下静静流过的江水出神。
忽然,一件衣裳落在他的肩上,扶容察觉到重量,回过神,扭头看去。
“殿下?”
秦昭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扶容。”
扶容问:“殿下要就寝了吗?我现在回去铺床。”
秦昭轻声道:“孤不困,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发呆?”
扶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我也不困。”
秦昭道:“那孤同你一起站一会儿。”
扶容点点头:“好。”
秦昭背着双手,站在船头,身形挺拔,犹如一竿青竹。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在船板上投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忽然,秦昭道:“扶容,孤前几日对你说那些话,是不是惹你烦了?”
扶容一激灵,连忙否认:“没有啊,殿下,我没有嫌你烦。”
秦昭垂眼看他,目光温和:“你不必害怕,孤不会怪罪于你。你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的,想是孤的事情,对你造成了困扰。”
扶容仍是摇头:“殿下,我没有……”
“若是你很困扰,那孤今日告诉你——”秦昭顿了顿,轻声道,“待回了都城,你也不必给孤答复,你与孤什么事情也没有,把孤同你说的那些话,统统忘掉。”
扶容有些着急,刚想解释,秦昭又道:“你放心,孤不会公报私仇,你与孤相处,还与往常一般。”
扶容连忙道:“殿下不要这样,殿下待我很好,没有惹我烦,也没有给我造成困扰,是我自己的问题……”
秦昭正色道:“不是你的问题,是孤先说喜欢你,是孤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殿下是真心的,我看得出来……是我的问题……”
扶容转过头,趴在栏杆边,只敢看着脚下的江水,好半晌,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是我太胆小了。”
“我担心,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殿下和我都没有好下场。”
“我还担心,殿下以后会纳妃,我不想做男宠。”
“还有,很多阻碍,我肯定过不去的。”扶容小声道,“既然一开始就知道过不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秦昭顿了一下,正色道:“扶容,你不是胆小,你的顾虑孤都知晓。”
“孤知道,孤到底是太子,而你尚且是掖庭奴婢。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对孤来说,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对你来说,只怕是灭顶之灾。”
“所以,只待日后,待孤登基,待你也有了自己的官职,旁人再伤不到你分毫,孤才会考虑将此事公布。在此之前,人前人后,孤都会恪守君子之道,不会教旁人知晓此事。”
“至于纳妃,父皇暂无此意,协理六宫的贵妃也并无此意,孤的婚事,及至登基,孤便可以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