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去找。”扶容推开他的手,“而不是再找我要一份新的。”
秦骛定定地看着扶容,低声问道:“我帮你了,我也帮太子了,我还躲进衣柜里了,我就那样干看着,我什么都得不到?我连留下来待一会儿都不行?”
扶容迎上他的目光:“那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
秦骛面色一变。
金银珠宝。
这是前世秦骛喜欢的东西,也是秦骛以为扶容会喜欢的东西,每次扶容向他要什么东西,他总是给扶容准备这个。
扶容不是故意刺他的,但是秦骛也不敢再听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身形高大,撞在床榻前悬挂的帐子上。
秦骛从扶容的床榻上退下去,攥着拳头,看着扶容:“行,你没办法分一点喜欢给我,那我就等着,我等着太子死了,等他死了,你就能喜欢我了。”
扶容一听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对,连忙抬起头,喊了一声:“秦骛!”
秦骛不会是要杀了太子吧?
照他的性子,再看他周身的气势,他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扶容一想到这一点,就连忙爬起来:“秦骛,你想干什么?”
秦骛深吸一口气:“扶容,你放心,我不杀他,我不敢再惹你生气,到时候你又哭着喊着怪我,我怎么办?”
秦骛伸出手掌,想要摸一摸扶容的脑袋,就像太子离开的时候那样。
可是他的手却在扶容头顶停住了。
他只摸了一把空气。因为扶容不喜欢。
秦骛转身离开,从地上捡起扶容的小衣,被他咬坏的那一件。
他走到柜子前面,拉开柜子,把里面的衣裳全都拣出来。
秦骛简直像是来打劫的土匪,要把扶容的所有衣裳都拿走,外裳很好,里衣更好,小衣最好,全都有扶容的味道。
扶容惊讶地问:“你干嘛?”
秦骛理直气壮:“弄坏了你的衣裳,把坏的拣回去,明日赔给你新的。”
扶容冲上前:“这件根本没坏,你不要全部拿走,放下!”
秦骛乖乖把衣裳放下,只带走了那件他弄坏的小衣,其他都没能带走。
扶容指着门口:“还不快走?”
“嗯。”秦骛将小衣叠好,好好地收进怀里,转身离开。
扶容不太放心,害怕他又做什么坏事,打开了门,要亲眼看着他离开。
秦骛走到矮一些的院墙那边,回头看了一眼扶容。
扶容还站在门边看他。
秦骛笑了一下,道:“快回去睡觉,别着凉。”
扶容却道:“你不许对太子殿下不利。”
秦骛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扶容就这么喜欢太子,他都要走了,扶容连笑都不肯对他笑一下,就连说话,说的也是太子的事情。
扶容见他不回答,重复了一遍:“不许。”
秦骛万般无奈,应了一声:“好,好,我不杀他,你放心。”
秦骛转回头,踩着院墙下面的一块石头,垫了一下脚,两只手臂攀在墙头,向上一翻,就轻轻巧巧地翻过了扶容家的院墙。
墙外传来小小的落地声。
扶容确定他走了,想了想,小跑上前,把方才秦骛用来踮脚的石头挪开,以为这样秦骛就翻不过来了,才转身回房。
秦骛就站在院墙那边,听见扶容的脚步声,还听见他推石头的声音,苦笑一声。
扶容就这么害怕他又过去。
等扶容回了房,秦骛敏锐地听见他的脚步声,随着一声嘎吱的关门声,完全消失,秦骛才放心离开。
扶容回了房间,吹灭蜡烛,钻回被窝里。
这一个晚上,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又还在生病,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一钻进被窝,就忍不住闭上眼睛。
太子殿下退婚了,他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否则他总是做梦,梦见太子殿下和姜姑娘出游时的场景。
他一个小小的侍墨郎,只能跪在他们脚边,行礼叩拜。
这也太可怕了。
扶容吸了吸鼻子,满足地翻了个身。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
秦骛。
秦骛总是那样,现在让他改,让他不要再缠着自己,他是肯定改不了的。
扶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不许”,每一次都要下达命令,秦骛才会听。
所幸他现在还算……听自己的话。
扶容总感觉秦骛还坐在床头,低着头看着他。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看看四周。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扶容再一次闭上眼睛,放下心来,对自己说,走了,秦骛已经走了。
可是……
扶容忽然又想起秦骛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那我就等着,我等着太子死了,等他死了,你就能喜欢我了。”
扶容不由地抓紧了被角。
秦骛要杀了太子殿下吗?
应该不会的,他这个人倒是说一不二,说了不杀就是不杀。
可是……
扶容想起,前世,太子殿下就死了。
扶容前世不认识太子殿下,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
但是扶容清楚地记得太子殿下死去的时间。
是在他进宫第二年的冬天。
也就是在他十八岁的那年。
那年冬天,宫里所有人都在给太子殿下办丧礼守孝,一片缟素,喜公公也忘了给冷宫送粮食,扶容和秦骛挨饿挨冻。
最后他们挨在一起,滚到了一起。
秦骛哄他说,运动一下就暖和了,扶容总是不动,容易被冻死,所以他们就……
一整个冬天都在弄那种事情,不过确实很……很暖和。
现在想起来……
扶容不是很想想起这件事情。
太子殿下的丧礼,他和秦骛弄那事弄了一整个冬天。
实在是太奇怪了。扶容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挡住自己的脸。
算算时间,竟然也快了。
扶容暗暗下定决心,这回,他一定不会让太子殿下死掉。
等到了冬天,他不要再跟秦骛胡闹,他要时时刻刻守在太子殿下身边,确保太子殿下能顺利迈过这个大坎。
太子殿下做皇帝,肯定和秦骛做皇帝不一样。
太子殿下不会像秦骛一样凶巴巴的,更不会不让他做官。
太子殿下也不会随便折腾藩王,不会欺负其他皇子,也不会让文武百官跟着他出征,还要他们自备干粮。
秦骛当皇帝,简直是刻薄至极。
不要秦骛做皇帝,秦骛做皇帝,没有人的地位比秦骛更高,秦骛会变得更凶的。
扶容这样想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扶容家的院墙翻出来,外面就是一条窄巷,里面堆满了杂物。
秦骛侧着身子,走出巷子。
属下就驾着马车,在外面等他,见他来了,连忙上前:“主子。”
秦骛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属下问:“主子,宫门还没开,现在是去?”
秦骛坐在马车里,帘子遮掩,秦骛没有回答,却道:“往后,扶容的消息,不要再送过来。”
属下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
主子这不是还在为扶公子奔波翻墙,哐哐撞墙吗?
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主子说的是真话吗?还是反话?
但是属下也不敢问,只是依命行事:“是。”
紧跟着,秦骛又道:“他和太子怎么样,也不用再管了,随他去。”
属下更加疑惑,又应了一声:“是。”
秦骛低声道:“我再也不管他了。”
秦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属下不敢应声。
可是紧跟着,秦骛又道:“其他的事情不用禀报,如果是‘太子死了’这种大喜事,记得禀报。”
“是。”
秦骛说完这些命令,便抱着手,靠在马车壁上,微微仰着头,闭目养神,神色淡然。
反正扶容都不喜欢他,也不想理他,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扶容连一点点喜欢都不肯分给他,都不肯让他留下。
他也不管扶容了,扶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扶容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扶容喜欢太子就随他去。过几日,扶容把六皇子、把林意修,把他诩兰台里那些同僚,全部喜欢个遍,秦骛也不管……
秦骛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那怎么行?
扶容怎么能喜欢这么多个人?那他呢?他怎么办?
一个太子就够他应付的了,太子迟早会死,再来几个,六皇子、林意修,那些做官的全都过来,那他还抢什么?
他不管扶容,能威胁到谁?
他不管扶容,扶容只会高高兴兴地和太子双宿双飞,往后也根本不会再想起他。
他非管不可!
他得看着扶容!
秦骛的目光瞬间变得戾气十足,他朝外面说了一句:“刚才的命令统统都不作数,扶容的消息照样时时禀报,他和太子怎么样,也要时刻盯着。”
属下早已经习惯他的反复无常:“是。”
秦骛再没有其他命令。
属下试探着又问了一遍:“主子,宫门还没开,现在回不了宫,是去……”
帘子隔着,没有一点儿声音传来,只有细细的风声吹过。
良久,秦骛低声道:“就留在这儿罢,我离了他,我就活不了。我就是——”
秦骛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狗东西,贱得慌。”
他语气嘲讽,不过是在嘲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