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起身要走,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温声道:“对了,孤前几日从诩兰台拿了几册书卷,如今用完了,原本想着今日带过来,不想却忘了。”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你们派个人,同孤回太子府走一趟。”
众人下意识看向扶容,扶容连忙行礼:“是,殿下。”
秦昭笑了一声:“好,扶容,走吧。”
秦昭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带走了扶容。
两个人上了马车。
一关上门,秦昭和扶容就同时开了口。
“你的病可大好了?”
“殿下腿上的伤可好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最后相视一笑。
秦昭温声道:“多谢你的药油,孤腿上的伤已然好多了,今日没人看出来孤受了伤。”
扶容点点头:“我也好了,已经不发热了。”
“那就好。”秦昭看着他,“此次修书,人手尚不足,你可以抓住机会,多学一点东西,往后想再往上升,也更容易些。”
扶容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等过几日,父皇的旨意下来了,老师也会去诩兰台。老师清闲在家许多年,这几年没有再收学生,身边也没有文人侍墨,这回应该会在诩兰台的侍墨郎里面挑一个。孤无法内定你,你要自己抓紧。”
“我知道。”
扶容又点点头,秦昭还想再说什么,扶容抿了抿唇角,坐近一些,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殿下,不要再说公事了,都快到太子府了。”
秦昭愣了一下,看向他:“你希望孤说什么?”
扶容小声道:“反正不要说公事。”
秦昭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扶容的手背:“孤很想你。”
秦昭不太会说这些话,才说了短短这一句,便有些红了耳朵。
他顿了顿,又道:“分明昨天晚上才见过,孤刚和你分开,就开始想你了。”
扶容同样脸颊红红,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过了几日,老皇帝果然给诩兰台下了旨,让他们整理古往今来的书册,收拢成为一册索引,以供后人参详。
太子殿下总领此事,王时贞老太傅重新出山,官任大史官,主持修书。
这天清晨,王老太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诩兰台。
程史官道:“您老身边还没有侍墨,还是在诩兰台挑一个吧,要研墨跑腿,找书抄书,也方便许多。”
“好。”王老太傅微微颔首,走进藏书殿。
大史官的位置已经收拾好了,在所有史官前面。
王老太傅在位置上坐下,忽然问:“《国策》,谁能拿一本《国策》给老夫?”
这时,扶容正好站在梯子上,从高处架子上拿下一本厚厚的书:“是这个吗?”
其他侍墨郎还没来得及动。
“扶容,我就知道得是他。”
“人家整天泡在藏书殿,比自己家还熟,谁比得过他?”
王老太傅笑眯眯地指着扶容:“那就扶容跟在老夫身边吧。”
程史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不是我的侍墨郎吗?
扶容有些受宠若惊。
他指了指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我?”
他还以为要考试呢,这么简单吗?
王老太傅和蔼地点了点头:“是,扶容,你来吧。”
“好……好啊。”
扶容就这样,一跃成为了大史官的侍墨郎。
只是扶容还有些不解。
他帮王老太傅抱来一摞书,放在王老太傅身边。
“老太傅。”扶容小声道,“老太傅若是为了……前阵子,我坠马的事情,而选了我,其实大可不必,我已经不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什么?”
“就是……”
上次王玄的事情,王玄夫人去太子府门前闹事,他差点摔下马,王家人还专门给他赔礼道歉了。
王老太傅正色道:“老夫选你,不是因为你曾与王家结怨,也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只是因为你先找到了老夫要的书。”
扶容惊讶:“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你来了几个月,他们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你却比他们都熟悉藏书殿书册,可见你下了苦功夫。”
扶容不好意思道:“那是因为我太笨了,我得下苦功夫,才能赶得上他们。”
“你不笨,所谓‘皓首穷经’,做学问,不需要多聪明,寻常人都可以做学问,差的恰恰是毅力。”
扶容若有所思:“那……我也可以做史官修书吗?”
王老太傅朝他笑了笑:“自然可以。”
扶容来了精神,朝他笑了笑:“好耶。”
王老太傅又问他:“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这些书的?”
“我画了一张图。”扶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藏书殿的书都按照首字摆放,不过书越来越多,也没有整理,找起来也越来越麻烦,我就重新画了一张。”
这是天底下最笨的办法,扶容想把自己画的图送给其他同僚,他们都不肯要。
王老太傅却认真地看起来,连连点头:“不错,这里写错了。”
扶容拿起笔:“唔?哪里?”
扶容成了大史官的侍墨郎,俸禄也增加了。
现在是每月五两银子。
简直是一笔巨款,扶容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王老太傅很照顾他,扶容跟在老太傅身边,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修书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夜里,扶容正挑灯抄书。
兰娘子给他送了一碗甜汤,让他早点睡,扶容点头答应着,眼睛不曾离开书卷。
他好喜欢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容合上书册,伸了个懒腰。
外面传来轻轻一声响动,下一刻,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扶容。”
扶容一激灵,回过头。
秦骛?
是秦骛吗?
扶容站起身,打开窗户。
秦骛穿着一身黑衣,怀里抱着一个盒子,站在窗外,几乎要和窗外夜色融为一体。
扶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是把院子里那块石头给挪开了吗?秦骛是怎么进来的?
大约是看出他的想法,秦骛低声道:“翻墙进来的。”
扶容道:“我把石头挪开了。”
秦骛认真地看着他:“可以直接翻进来。”
好吧。
扶容小声问:“五殿下又有何贵干?”
“扶容,还你衣服……”
秦骛说着,便要打开匣子,可是这时,外面传来老门房的声音。
他每天晚上要巡夜,看一遍院子,锁好门窗,再去睡觉。
扶容朝外面望了一眼,拽了一把秦骛:“进来。”
秦骛眸光一亮:“好。”
可以进扶容的房间了。
秦骛手脚麻利,直接翻过窗户。
扶容关好窗子,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秦骛打开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匣子衣裳。
“扶容,上回弄坏了你的衣裳,我说了要还你。”
扶容只从里面拿了一件小衣:“你只弄坏了这一件,其他的拿走吧。”
“其他的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
“不要。”
扶容低头看了看小衣,随便叠起来,塞进柜子里。
这时,老门房还在外面巡视,扶容也不好赶秦骛走,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
秦骛问:“扶容,我听说你在修书,我帮你找几本书,好不好?”
扶容摇头:“不好。”
“你想不想要松烟墨?我下次给你带。”
“不要。”
扶容看出来了,秦骛正在套他的话,他要是说“好”,秦骛就有了下次再来的理由——
他赔衣裳给扶容,他给扶容带书,给扶容带墨。
秦骛天天翻墙过来,谁受得了?
扶容还是了解秦骛的。
没多久,外面重归安静。
扶容走上前,打开窗户:“你快走吧,门房回去了。”
秦骛想了想,耐着性子道:“扶容,你要不要试一下衣裳?我记得你的尺寸。”
面对扶容,秦骛的脾气总是越来越好。
扶容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衣:“不能在你面前试,我与五殿下应该避嫌。”
“好。”秦骛转过身,准备离开,“扶容,你有事情,随时都可以找我。”
“嗯。”
扶容随口应了一声,秦骛准备原路返回。
忽然,扶容想到什么,喊住了他:“秦骛。”
秦骛欣喜若狂,回过头,竭力维持着冷静的语气,以表现自己很可靠,是扶容可以依靠的不二人选。
他清了清嗓子:“扶容,怎么了?”
“你什么都会告诉我吗?”
“那是自然。”
扶容问:“那你知道,前世太子殿下是怎么死的吗?”
秦骛一听这话,面色立即变了。
扶容就问他这个?
扶容眨巴眨巴眼睛,真诚地看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阵子,他除了修书,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太子殿下的事情他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他只知道前世太子殿下去世的时间,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去世的,自然也就很难阻止这件事情。
重生的只有他和秦骛,他知道,前世秦骛的属下肯定会向秦骛汇报太子殿下的死因。
他本来也不想问秦骛的,但是秦骛自己说……可以问的,他就问了。
命最重要,太子殿下的命最重要。
扶容认真地看着秦骛,眼见着他的脸色刷地一下黑了下去。
扶容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你吗?”
秦骛神色复杂。
知道啊。
太子前世是怎么死的,他知道。
太子今生是怎么死的,他也知道。
他现在就冲出去,一拳把太子给捶死,然后回来告诉扶容太子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