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没办法,只能自己回了房间。
窗户开着,扶容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拿着精致的小提灯,另一只手拿着小烟花,用小提灯里的蜡烛点燃烟花,自己跟自己玩儿。
他买了好多烟花,娘亲嫌他浪费钱,放出话来,要是他年节放不完,就把他给放了。
扶容翘着脚,悠哉悠哉地放着烟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夜色浓重的围墙那边,探出一双手。
下一刻,有人翻过了墙头。
有贼!
扶容抬起头,举了举手里的提灯,刚准备喊人。
轻轻一声,秦骛就落了地,走到他面前,捏住他的嘴巴:“是我,别喊。”
扶容手里的烟花还在静静燃烧。
火光映在扶容面上,扶容被秦骛捏着,扁着嘴,怪可爱的,秦骛没忍住多捏了两下。
扶容静静地看着他,举起手里的烟花,凑近他的手背。
松手!
秦骛被烫了一下,收回手。
扶容小声问:“五殿下,你不在宫中赴宴,来我家做什么?”
秦骛低声道:“有件事情告诉你。”
扶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小灯:“嗯?”
秦骛淡淡道:“太子又被赐婚了。”
扶容手里的烟花熄灭了,他抬起头,看向秦骛,目光探究。
“扶容,不是我。”秦骛正色道,“我没动手。”
这就是秦骛非要来一趟的原因。
上回太子被赐婚,他是在背后推了一把,这回他真没有动手,要是扶容误会了,那怎么行?
秦骛可不想背黑锅。
扶容知道,秦骛不屑于撒谎,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秦骛耐着性子解释:“太子的婚事,能拖到现在,本来就是侥幸。现在姜家独女没了,老皇帝也开始着急了。”
“这回老皇帝给太子挑了柳家的女儿,十八岁,年纪相当,品貌端庄。还有两个侧妃,一个是陈家的,一个是孟家的。”
“他没有理由拒婚了。”
其实扶容也知道,太子殿下上次拒婚,也撑不了多久,他迟早还是会被赐婚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秦骛问他:“你跟他该断了吧?”
扶容摇头:“太子殿下不先说断,我就不断。”
秦骛深吸一口气:“这回他真挡不住。”
扶容无比执拗:“万一可以呢?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只要太子殿下不说断,我就不断,我总能等到那天的。”
“什么那天?”秦骛看着他,大约明白了什么,“他跟你许诺了什么?”
扶容没有说话,秦骛往前一步,脚尖抵着墙根,看着他:“他是不是跟你说,等他当了皇帝,他就能自己做主婚事了?”
秦骛正色道:“扶容,这种鬼话你也信?他做了皇帝,也照样没办法做主。”
扶容不想理他,用已经燃尽的烟花枝子戳他。
秦骛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这是要赶我走了?”
“嗯。”扶容认真地戳他,“多谢五殿下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但是我想,太子殿下马上也要过来了,如果五殿下不想再躲进衣柜的话,最好现在就走。”
扶容抬眼看他,目光真诚。
秦骛对上他的目光,顿了一下:“就算他做了皇帝,他也护不住你。”
扶容认真道:“我说了很多遍了,我要找我喜欢的人,我不要找能保护我的人。”
秦骛道:“那你不会换个人喜欢?”
扶容正色道:“我已经换过了!”
又是话赶话。
秦骛又被噎回去了。
扶容当然是换过了,把喜欢的人从秦骛换成了秦昭。
扶容回头看了看门口,确认家里人都没有被他们吵醒。
上次他和秦骛吵架,简直是惊天动地,不单家里人被他们吵醒了,第二天起来,隔壁邻居也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不想再惊动别人。
扶容认真地看着秦骛,放轻声音:“秦骛,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喜欢太子殿下,我很清楚我和太子殿下在一块儿,可能会遇到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可能会被赐婚,要是被发现了,我可能也会出事。但是我和太子殿下都会尽力去抗争的。”
“殿下待我很好,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过什么,就算不成功,我也不会有事的。”
“秦骛,我不是三岁小孩,我不要别人保护。太子殿下上次拒婚成功了,这次自然也有可能会成功,就算不成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在一块儿,不就是这样?我不能现在就想着,太子殿下肯定不成功,我赶紧和他断了吧,我不。”
确实,类似的话,扶容已经对秦骛说了许多遍,秦骛也听扶容说了许多遍。
扶容的执拗和孤勇,秦骛拥有过五年,现在开始旁观。
每一次旁观,扶容的话,都沉沉地砸在秦骛心上。
这是他曾经拥有的。
秦骛藏在窗台底下的拳头紧紧攥着,抵在墙上。
他却冷了语气,问道:“扶容,那你知道他这回准备怎么拒婚吗?他这回能成吗?你有把握吗?”
扶容也被他问住了。
秦骛又道:“这回的几个姑娘,和姜家的可不一样,她们都盼着嫁进太子府,这回还是三个世家一起嫁女。你觉得太子的招数还管用吗?”
太子护不住扶容,扶容的固执扑在他身上,真是白费了。
秦骛笑了笑,道:“还是说,他这回会有什么新招数?又是给老皇帝下跪吗?”
扶容反击回去:“太子殿下要怎么拒婚,那是太子殿下见到我之后,和我一起商量的私房话。五殿下连我和太子殿下的私房话也要打听吗?”
秦骛神色一凝:“扶容,你又气我。”
扶容定定地看着他:“快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殿下马上要来找我商量了。”
扶容说完这话,就要关上窗扇。
秦骛抬起手,按住窗扇:“扶容,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和他绝对没有以后,你和他迟早断掉。”
扶容神色微怒,抄起手里的小灯就想打他:“走开。”
他总是在自己和太子感情正浓的时候说这些话,扶容早就想揍他了。
秦骛被扶容手里的灯笼扇了一下,不疼,就是那灯笼勾住了秦骛的头发,两三缕头发垂落在眼前,平添几分阴郁之色。
扶容抓着窗扇,要把被他按着的窗户关上:“我和太子殿下怎么样都与你无关,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断掉了,太子殿下在我心目中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和你没关系。”
扶容本来已经快把窗户拉回来了,可是秦骛手上一用力,又把窗扇按了回去。
秦骛按着窗扇,定定地看着扶容:“你不就是盼着他做皇帝,你好做皇后吗?你以为他只是被老皇帝按头赐婚吗?你等着瞧,他做了皇帝,只会更软弱。你和他迟早得断。”
扶容同样定定地看着他:“那也比你好。”
扶容只用了一句话,就打败了秦骛的一长串。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了老门房的声音:“小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扶容回过神,小声对秦骛道:“你要走吗?还是要进衣柜?”
秦骛顿了一下,放下了按在窗扇上的手。
扶容趁势关上窗户,看见窗纸上的影子消失了,才转身过去开门。
这回老门房没有直接把人带进来,而是问了扶容,才把人给放进来。
太子殿下匆匆赶来,要说的事情,扶容已经知道了。
老皇帝要给他赐婚,这回还是一下赐三位。
烛火明亮,扶容和秦昭相对坐在小榻上,秦昭还给扶容带了些宫宴上的点心。
秦昭认真地看着扶容:“此事十分棘手,鉴于上次的事情,孤没敢在宫宴上直接拒婚,所幸父皇也还没有下旨,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世家……宫宴上,他们受宠若惊,纷纷来向孤敬酒,恐怕与姜家不同,他们都很满意这门婚事。”
“孤暂时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拒婚。”
扶容一脸担忧,察觉到秦昭在看自己,也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不妨事,殿下明日先去向陛下请安,看看陛下究竟是说一说罢了,还是当真的。请安的礼数不能少。”
扶容想了想:“然后,殿下再召集近臣,看看有什么办法?我想,近臣们应该能想到更多法子。”
“好。”秦昭看着扶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除夕夜,还有这样的烦心事。”
扶容朝他笑了笑:“不妨事,反倒是更难忘的除夕。”
秦昭温声道:“实在不行……”
他还没说完,扶容就拿起点心,塞进他的嘴里。
“殿下不要这么早就泄气嘛,上回就是这样,弄得我都难过死了,结果殿下还是圆满解决了。等真的再无转圜,再说断了的话也不迟。”
秦昭微微颔首,接过点心:“孤没有说要同你断了,孤是想说,实在不行,孤就请旨去外差,躲几个月。”
扶容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办法,但是这回,他们谁都没有再提“断掉”的话。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说不准,这回也可以成功呢。
秦昭又道:“明日孤去找老师,看看老师怎么说。”
“嗯。”
扶容和秦昭和和气气地商量着对策,没有一点儿着急怨怼的模样。
窗台外面,秦骛坐在地上,躲在墙外。
和上回在衣柜里一样,他长手长脚的,蜷在窗台下面,低着头,生怕自己的影子透到窗纸上。
他本来是打算走的!
但是他又想听一听扶容和太子的“私房话”。
扶容不让他听,他越是想听。
他倒要看看,太子到底还有什么法子。
结果什么也没听到,太子还是那样,只会找大臣、下跪。
不过如此。
秦骛靠着墙,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扶容刚才放小烟花,留下的小枝子。
秦骛捡起一根木枝,按在手掌里,狠狠地掐断。
扶容和这样一个软弱的太子,就算商量一晚上,也商量不出什么来。
扶容竟然还盼着他做皇帝。
秦骛等着扶容和太子断了,哭着回到自己怀里的那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