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骛皱着眉,走上前,把铃铛给踢出去,然后把帐篷门窗都打开,让外面的风灌进来,吹走帐篷里的味道。
难闻。
秦骛裹着披风,坐在案前,手里还攥着武器,闻一闻自己给扶容点的香,才感觉安心一些。
秦骛委屈巴巴地想着,还好他机警,否则他就不干净了。
秦骛闻着香炉散发出来的香,坐着就睡着了。
时隔数月,他终于又梦见扶容了。
这回不是在扶容的梦里,而是在他的梦里。
可能是晚上喝的鹿血酒有点燥,也有可能是刚才进来的那女子身上抹的味道古怪,秦骛做的梦,也不太正经。
梦境一开始,他就把扶容按在冷宫的床榻上。
扶容一激灵,还有些发懵。
他知道自己有时候可以和秦骛互通梦境,不过频率不高,时间也不长,他就没怎么在意。
可是这回,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被秦骛拽进梦里来。
这还是头一回。
扶容拍了拍脑袋,回过神,看着秦骛:“你怎么了?”
秦骛按着他的手,看着他,眼中一片阴翳,声音低哑:“难受。”
扶容蹙眉,目光往下看了看,他大概知道是怎么难受了,但是……
扶容举起手,想要给他来上一下,把他打清醒。
反正这是在梦里。
打人不会疼的。
下一秒,秦骛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声道:“我好可怜,我被人下药了。”
扶容高高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来。
算了。
扶容用手捂了捂他的脸,小声问他:“怎么了?”
秦骛低声道:“扶容,我被人暗算了,有人要刺杀我。”
扶容怀疑地看着他:“刺杀你?”他小声嘀咕:“你不刺杀别人就好了。”
秦骛神色正经,博同情的话张口就来:“好几个人,他们准备暗算我,先给我下药,然后趁我走神,就把我杀了。”
扶容竟然有点动摇了:“真的吗?”
“真的。”秦骛捧住扶容的脸,定定地看着他,“扶容,难受死了,我要不要去找别人?”
扶容下意识就要张口说话,想了一下,却又忍住了:“如果……但是……你不会自己……”
他说不出口!
秦骛认真地看着他:“自己不会。”
扶容道:“你胡说,你明明就……”
秦骛非要问他:“扶容,我要不要去找别人?你好久没有给我下命令了,我听你的,给我下命令。”
手边没有鞭子,秦骛看了看四周,没有找到合适的链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扶容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当做链子。
扶容小声道:“不许。”
秦骛眼睛一亮:“什么?”
“我说。”扶容却愈发小声,“不许去找别人。”
秦骛追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扶容理直气壮,“我下命令,你听就是,乖乖的……”
扶容想了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最后道:“嗯,乖乖的野狼,没有一直追问‘为什么’的道理。”
秦骛点了点头:“是。”
扶容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问:“如果我在梦里帮你……那你能……”
秦骛笑了笑,按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舍不得,我醒了。”
和从前一样,梦境短暂又仓促。
扶容揉了揉眼睛,裹着被子,继续睡觉。
没多久,扶容猛地睁开眼睛。
他刚才在梦里做什么了?他怎么会想要帮秦骛……
扶容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在干什么?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帐篷里,秦骛坐在案前,睁开了眼睛。
帐篷里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秦骛站起身,把帐篷帘子放下来。
他回到床榻上,拿出扶容的小衣。
这件小衣时常被他拿在手里,已经被揉搓得十分柔软了。
秦骛闻着小衣的气味,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扶容不让他找别人,扶容心里还是有他的,否则扶容怎么会不让他找别人。
扶容竟然还想帮他,太可爱了。
秦骛当然是不肯,他自己清楚他的本性,要是扶容帮他,那可就不单纯是帮了。
他会发疯的。
到时候他和扶容得在梦里待三天三夜。
在梦里什么都做了,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冷冰冰的,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他也会发疯的。
秦骛揉搓着扶容的小衣,他想,自己又能坚持几个月了。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和扶容见面了。
不知不觉便入了冬。
都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帝后已经动身往南边行宫来了。
扶容也准备好了给帝后的礼品。
秦暄也挺高兴的,提早半个月,就在试新衣裳了。
“扶容,你看这套怎么样?还有这套?”
扶容撑着头,轻声道:“都不怎么样。”
秦暄捏着拳头要威胁他:“快说我好看。”
“不说。”扶容正色道,“不怎么样,你穿那件青色的好看。”
秦暄丢下衣裳,去拿扶容说的那件:“真的吗?”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扶容觉得不对,站起身,走上前推开门。
秦暄连忙披上衣裳:“风进来了,冻死我了。”
一个士兵直接骑马进了淮王府,从廊下匆匆跑来。
一边跑,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快去禀报淮王殿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从扶容心头升起。
而此时,秦骛正带着属下,走在前往淮州的山间小路上。
他怕扶容在和前世同样的时间落水,他必须得来盯着扶容。
忽然,一声尖锐的鹰鸣从山林上空传来,划破林间平静,枝叶上的积雪被簌簌抖落。
秦骛抬起头,朝在林子上空盘旋的黑色老鹰吹了一声口哨,那老鹰立即俯冲下来,在秦骛的手臂上停下。
秦骛从它脚上取出竹筒,拿出字条。
秦骛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沉下了脸。
秦骛只怔了一瞬,便转过头,低声吩咐道:“马上派人去魏郡,盯着魏王。”
“联络留在齐国都城的死士和禁军,听我号令,随时封锁都城,任何人不许出入。”
“派人去青州看看……”秦骛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改道,现在就去青州。”
秦骛揉碎纸条,将东西丢进积雪里。
那张纸条沾了雪,慢慢地就被浸湿了。
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皇帝急病,停留青州。
淮王府。
士兵快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秦暄与扶容面前,抱拳禀报。
“不好了,禀殿下与监国使,陛下南下途中突发急病,恐怕时日无多,如今圣驾停留在青州,朝臣群龙无首,请殿下与监国使速速前往,主持大局!”
秦暄一听见这个消息,立即把手上的东西一扔,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士兵的衣领,厉声质问:“怎么回事?再说清楚一点。”
“陛下突发急病,恐怕……”
“你放屁!”
扶容推开他,定了定心神,问:“随行太医怎么说?”
“太医只说,是前些年跌下山崖的病根,再加上陛下平日太过操劳,这才……”
“既不是新症,何以说出‘时日无多’这样的话来?太医们都是帮陛下调养身体的老太医了,慢慢调养,自然就会好的。”
扶容定定地看着他,嘱咐道:“‘时日无多’这种话,不许再跟其他人说。”
“是。”
扶容不是耍脾气,他是要稳定大局。
传话的士兵这样着急忙慌的,只怕整个淮州郡都看到了,这样的话传出去,只会使得民心惶惶,没有一点好处。
扶容又问:“陛下身边都有哪些朝臣守着?”
“林意修林大人,还有几位将军。”
“陛下可传召了其他藩王?”
“陛下感念兄弟情意,清醒过来的时候,派小的前来报信,让殿下与监国使速速前往。魏王与惠王那边,也各自有人前去传召。”
“好,我与淮王殿下即刻前往。”
扶容把事情问清楚了,回过头,对秦暄道:“穿上披风,我们从后门出去,带上亲卫和近臣就好,不要走漏了风声。”
“好。”
青州离淮州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离魏王的魏地却是更近一些。
雪地里,马蹄杂乱,扶容骑着马,冷风吹过他的脸颊。
他心里乱糟糟的。
他已经帮秦昭避开灾祸了,为什么秦昭还是……
难道真的是天要收他吗?
扶容又没由来地想到前世,想到魏王,也就是从前的二皇子秦英。
倘若秦昭还在,秦英敬佩大哥,不会有别的心思。
但若是秦昭死了呢?秦昭又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安排身后事。
他如何安排都好,只怕有人在这时生了异心,替他安排。
一天一夜的路程,扶容和秦暄终于赶到了青州城外。
城门紧闭,两列士兵站在两边,盘查每一个进城或出城的人。
这时,城门缓缓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扶容反应过来,猛扑上前,按着秦暄,带着他滚到旁边的雪地里,躲藏好。
秦暄不明就里,刚要说话,扶容就捂住了他的嘴。
扶容小声道:“魏王先我们一步到了,他带兵把持了青州和陛下!”
和他担心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