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会轻易承认自己的亲人有精神疾病。”安赫说,拍了拍那辰的背。
他突然觉得很累,面对着迷茫挣扎着的那辰,面对那辰阴暗的过去,他觉得透不过气来,毫无疑问,那辰有心理问题,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疏导,他面对着那辰时,有太多的个人感情,做不到完全抽离自己,也就没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就算刨开这些不算,那辰面对他妈妈这么多年,对心理学这些东西的认知绝对不是空白,他之前只是说了画张画,还没说画什么,那辰就已经敏感地反应过来是房树人,而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辰的抗拒。
“姥姥说我也会疯的,就跟我妈一样,”那辰突然笑了笑,低下了头,“我以前还挺害怕的,不过后来想想也没什么,我要是也疯了,我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安赫没有说话,他曾经因为那辰的漂亮和诱惑对他有了兴趣,又因为觉得某些感同身受而愿意容忍那辰的接近,但现在他却发现,那辰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那辰痛苦而纠结的过去正把他一点点往下拉,他跟着那辰忽起忽落的情绪一点点地向他极力想要摆脱的灰暗里沉下去。
他现在甚至连最浅白的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那辰似乎哪里都是伤,也许就连最简单的触碰都会让他疼。
“你饿吗?”那辰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不饿,”安赫愣了愣,“刚吃完不到两个小时你又饿了?”
“说话说饿了,”那辰按按肚子,“怎么办?”
“……蒸饺吃么?”安赫有些无奈地下了床拿过手机,“拌面?”
“沙县么?”那辰挺有兴趣地问。
“你还知道沙县呢?不是沙县,这个时间就小区后面那个小吃店还送餐了,你吃我就叫他送过来。”安赫看了他一眼,之前包裹着那辰的那些让人窒息的压抑情绪已经看不到痕迹。
“吃,有汤么?”那辰抱着被子。
“还挺讲究,要什么汤啊?都是小盅的那种。”安赫把送餐的电话找了出来准备拔号。
“鸽子汤。”
“你怎么不要燕窝啊!贵妃!”
“有么?小安子,”那辰笑了起来,“他家手艺怎么样?”
“我吃着都一个味儿,不过他家没事儿就搞创新,情人节的时候还有双人快餐呢。”安赫拨了号,跟老板要了两份饺子,两盅鸡汤,一份拌面,再看那辰的表情似乎胃里空间挺富余,于是又要了份皮蛋瘦肉粥。
那辰看着他挂掉电话之后问了一句:“你情人节跟谁去吃双人快餐了?”
“跟我看不见的情人,”安赫打开门到客厅里倒了杯果茶,本来挺困的,被那辰那么一折腾,瞌睡没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顺手打开了电脑,“你看片儿么?”
“什么片儿?”那辰跟了出来,“s|m?捆绑?制服?”
“你不是不行了么。”安赫斜眼儿瞅着他。
“谁说我不行了,你怎么能对一个刚二十岁的年青人说这种话,你要不要试试,”那辰往沙发上一躺,“要说不行了也得是你先不行,大叔你都二十八了。”
“看不看?”安赫把话题扳了回去。
“看,你想看什么我就跟着看。”那辰笑笑。
安赫挑了个很老的恐怖片,他估计那辰这年纪应该没看过,这片儿是他上初中的时候看的了。
“超少女reiko?”那辰坐了起来,抱了个靠垫,“恐怖片儿?”
“嗯。”安赫点点头,站起来把客厅里的灯关掉了,就留了个地灯,然后坐回了电脑前。
片头演完之后,那辰在沙发上叫了他一声:“安老师。”
“什么事。”安赫叼着烟。
“你不坐沙发么?”那辰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沙发。
安赫乐了,按了暂停,回过头来看着那辰:“你是不是害怕?”
“我冷,”那辰抱着靠垫缩了缩,“过来挤挤呗。”
“一会送餐的就来了,吃完你就不冷了。”安赫坐着没动,一直看着他乐。
“你笑个屁啊!”那辰把靠垫往旁边一扔,站了起来,两步跨到了安赫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拽,“你给我过来!”
安赫被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没等站稳,就被那辰扛到了肩上,然后狠狠地摔到了沙发上。
“胆子这么小。”安赫调整了一下姿势,曲起腿靠在了沙发里。
那辰挨着他坐下,抱着垫子缩成一团:“谁还没点儿害怕的东西呢,小时候我姥姥老给我说鬼故事,把我吓哭了,她就乐了,乐得不行。”
“你姥姥……”安赫想说你姥姥这是什么爱好。
“她就愿意给我说,”那辰勾勾嘴角,“我表哥表姐的她都吓不着,就能吓着我。”
安赫没出声,他发现那辰从来没提过爸爸那边的亲戚,平时聊起的时候都是姥姥姨什么的,他试着问了一句:“许静遥是……”
“我姑的女儿,”那辰说,“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我都好多年没见着我爷爷了。”
“怎么不去看看?”安赫问,说起来,他自己也有很多年没见着家里的亲戚了,用老妈的话说,有什么可见的,打个麻将都只打两块的。
“没什么可见的,”那辰用手挡着眼睛,从指缝里瞅着电脑屏幕,“我爸当年要娶我妈的时候全家反对,都动手了,再说我爸也不愿意我过去。”
安赫没再问下去,父母和家庭对那辰有多大的影响和伤害,他不想去深究,他怕自己吃不消。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电脑。
安赫差不多每天都在看这样的片儿,恐怖的,压抑的,现在这片儿对于他来说,感觉不太大。
那辰估计是不常看,挨着他越挤越紧。
无人的琴房里传来钢琴声,过去看的时候,钢琴上盖着的布轻轻滑了下来。
门铃在这时被按响了,那辰大喊了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接着又转身扑到了安赫身上:“啊——”
安赫没被电影吓着,倒是被那辰这一声吼吓得差点儿跟他含泪相拥了。
“你……”安赫推了推他,“送餐的来了。”
那辰看了他一眼,跳过去把视频给关掉了:“不看了!”
“嗯。”安赫笑了笑,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小吃店老板很警惕地往屋里扫了一眼:“没什么事吧?”
“没,看恐怖片儿呢,正好你按门铃。”安赫把钱递过去。
“大晚上的……”老板啧了两声,接过钱走了。
安赫把送来的吃的都拿到厨房,用碗装了出来摆在桌上,看了看窝在沙发里的那辰:“吃么?吓得不饿了?”
“一会儿换个喜剧缓缓吧。”那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安赫把一盅汤推到面前:“吃完就不怕了。”
那辰看着这些吃的,举着筷子半天都没动。
“怎么了?”安赫问。
“我挺喜欢坐在家里桌子旁边吃饭的感觉。”那辰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汤。
“是么,我也喜欢,”安赫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咽下去之后低声说了一句,“不过很久都没这样了。”
或者说,基本就没这样过。
“那你平时怎么吃?”那辰问他。
“就那么吃,泡个面叫个外卖的就在电脑跟前儿吃了。”安赫笑着说。
“太对不起饭菜了!”那辰皱皱眉,“不过这东西味道也不怎么,不如我做的好吃。”
“是么?”安赫看着他,那辰煮果茶的手艺不错,做饭是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趁开学之前去我那儿吃一次吧,我给你做,都说了两回了也没做成,”那辰放下筷子,很严肃地说,“安赫,我想请你吃我做的菜,你来么?”
安赫正要夹饺子的筷子停下了,半天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