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栩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只会比自己当时更难过,毕竟是多年未见的亲人,回来就得知死讯,换成谁都难以接受。
季栩一家买下这边房子时,秦砚安已经出国,季栩从没见过他,季父季母得知秦奶奶孤独一人,对老人多有照顾,逢年过节就把老人请来家里一起热闹。
秦奶奶很疼季栩,当亲孙子一样疼,季父季母车祸去世,季栩重伤住院,秦奶奶一直守在医院照顾他,一遍遍告诉他,只要有奶奶在,他就不是孤儿……
亲人离世的伤痛终生难愈,季栩最有体会,每每想起父母都会撕心裂肺,整个人被阴郁包围,这很危险,他不能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滋长……
头痛逐渐加剧,自从醒来,头痛就如影随形。
季栩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下不是谈钱的时候,只能改天再说。
秦砚安打开金属盒盖,里面都是奶奶最宝贝的东西,有他小时候玩坏的小汽车,有他幼儿园画的全家福,有他小学时的作文本,初中时的学生证,高中时用坏的笔,一直仔细珍藏的照片……盒子里最醒目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
这是奶奶留下的日记本,奶奶喜欢写日记,不会天天写,遇到感兴趣或值得记录的事,她就会写下来,笔下随心。
秦砚安手指停留在封面上,却不敢翻开。
他的情绪很克制,可哀痛无孔不入,还是从无尽的沉默中张牙舞爪的蔓延开来。
季栩担心他无法控制情绪,引来危险,劝道:“节哀,秦奶奶走时很安详。”
事实上秦奶奶摔倒昏迷,直到离世都没有苏醒,她像是有所预感,早在几天前就把东西收拾好,交给季栩保管,万一她不在了,可以把这些东西转交给秦砚安。
季栩知道秦奶奶肯定很想孙子,可惜到死都没能见上一面。
这些就不用告诉秦砚安了,以免他真的情绪失控。
季栩:“家里一切没变,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
秦砚安声音发哽:“……谢谢。”
看着秦砚安进门,季栩这才出门采购,下午还要再去趟白湾镇,加急发货的种子今天晚点儿能送到。
季栩从超市买回来不少东西,连续几趟,对门一直静悄悄的,不知秦砚安还在不在。
季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敲门,这道坎儿只能他自己走过去。季栩能做的,就是替他把房子加固一遍,阻隔外界游离的黑暗物质,尽可能减少他被侵蚀的可能。
季栩回家拿了便利贴,留下姓名电话,贴在邻居家门上,再次出门,打车去了白湾镇。
昨天季栩过来已经快天黑了,农田和大棚荒着,家里没人,鲜少有人在这边转悠,因此没人看见他回来。
今日时间赶巧,季栩还没下车,就看到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大婶,站在他家院门前向里张望。
出租车开到门前停下,季栩付钱下车。
“大婶,你有什么事吗?”
黑壮大婶不认识季栩,看他的眼神很陌生,“我听人说昨夜有货车过来的声音,就过来看看,是不是这家人回来了。”
其实她是担心有人偷菜,这两天家里有事,他们没在这边守着,让相熟的人帮忙看着点儿,听说有大车过来的声音,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查看。
季栩奇怪看她,“你找这家人有事?”
黑壮大婶笑得有点不自然,“没、没什么事。”
季栩打开院门,黑壮大婶见状,脸色立刻就变了,快步离开。
黑壮大婶边跑边回头,一路小跑着去了另一边的玻璃大棚。
大棚里一对男女正在忙碌,皮肤同样黝黑的中年男人蹲在地头抽烟,看着一筐筐鲜嫩的黄瓜、西红柿和茄子被摘下来,秧苗上还有一层花,预计能摘到八月份,之后就能种秋蔬了,反季节蔬菜最好卖。
钱宝通盘算着这个冬季要不要多种点稀罕货,能赚得更多,就见妻子一路跑过来,一身紧实的皮肉一颤一颤,边跑边喊,“宝通,不好了,那小孩回来了!”
钱宝通横眉立眼,“瞎嚷嚷什么,哪个小孩回来了?”
黑壮大婶呼呼喘气,“就……就玻璃大棚的主家人回来了,这、这要是发现玻璃大棚被种了菜可咋办?”
钱宝通斥道:“别咋呼,发现就发现了,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人高马大的钱高茂把一筐西红柿搬到地头,嗤道:“妈你怕啥?听说那小子还在上学?读高中还是大学来着,就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学生,他懂什么种田种大棚?只有姑姑一家老实的出那么高的租金租地租大棚。”
“姑父说了,让我们放心种,他家租金给高了,必须再多种两年,姑父又不是没给钱,没什么可担心的。”
钱宝通扔掉烟头,“一个毛头小子,我们家高茂往他面前一站,都能把他吓哭喽,瞧你那点儿出息,一身肥膘都白长了,鸡胆子都不如!”
黑壮大婶拍了拍胸口,“我是担心他不让我们种了,那我们已经下地的几亩种子岂不是打水漂了?还有正在结果的这些,正是卖钱的时候,我不担心不行啊。”
“他敢!”
钱宝通底气很足,“种子已经下了,菜蔬正是采摘的时候,这些都是我们花了本钱种出来的,他要是不给种,那就得赔偿我们的损失!汇成给了租金,到哪儿都是我们占理!”
黑壮大婶被丈夫和儿子说的底气也足了,地已经种了,种子肥料都下去了,还能咋样?
季栩正在收拾院子,有畸化能力辅助,没用多少时间就把院子改造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收拾好院子,货车还没到,季栩出门看了下荒废一年的田地,有些地方被人开垦出来种菜,大部分都空着,上面长着野草和野菜。
季栩看到一个眼熟的阿姨,是镇上的居民,她正在给自己开垦的菜园子浇水。
季栩走过去,“华姨,忙着呢。”
华姨直起身,看着眼前的俊秀年轻人有点不敢认,“你是白苏纨家的听听吧?”
季栩面上带笑,“是我,好久不见了华姨。”
华姨是季栩妈妈的同学,都是镇上的居民,彼此相熟。
一通寒暄之后,华姨扔下水瓢,不好意思道:“我看这地荒着长草挺可惜,就开出来一块种菜,你要是吃菜就来这边摘,需要用地也能随时犁掉,我就是闲着无事种着玩。”
季栩点头,“这些菜长得挺好,华姨尽早摘回去吧,我确实需要用地。”
现在不摘,再过三天,想出门摘菜都不行了。
华姨二话不说蹲下拔菜,这些蔬菜到八月份才算真正长成,现在拔也不是不行,只是嫩了点儿,不耽误吃。
华姨手下不停,“这次出租大棚怎么没把田地一起租了?空在这里长草太可惜了,镇上老人来来去去总会叹气,可惜了这些地。”
季栩笑笑,“大棚也没租,我打算留着自己种了。”
华姨手下一顿,“你家大棚不是继续租给许汇成了吗?镇上人都知道,说是续租了两年,不过他们不太会经营大棚,听说没赚什么钱,一家人出去打工了,就把你家大棚转给了媳妇儿娘家的哥嫂,从去年就开始种了,你不知道吗?”
季栩脸色沉下来,这他还真不知道,跟他说不租了,却在镇上散布续租的消息,这是和他空手套白狼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