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艳,白的素。
一个红事,一个白事,明明是不应该一起点的灯笼,此时却并排挂在门檐下面,随风轻轻晃动。
烛火照耀。
白灯笼下,站着一个枯瘦的女人。
女人穿着孝服,瘦得皮包骨头,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如同骷髅一样,让人怀疑下一刻她就要晕倒过去了。
红灯笼下,则是一个丰腴的老婆婆。
婆婆穿红戴绿,喜气洋洋,嘴唇都要咧到耳根下面了,白得像是一个发面馒头。
双方各占一边,泾渭分明,谁也不搭理谁,热情地招呼着。
灯笼出现了以后,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
拿红纸的,去了红灯笼下;拿白纸的,跟着女人去了。
似乎在双溪村中,正在同时举办红白喜事。
徐意摸了摸鼻尖,提议:“进去看看?”
周独寒颔首,大步走了过去,目光徘徊了片刻,还是来到了老婆婆的面前。
老婆婆:“有喜事,八方来客,不知您是哪家的?”
周独寒递出红
纸:“周家。”
许是巧合,红纸上写着的就是周家。
老婆婆接过一看,吊着眼睛扫过身后的众人,狐疑道:“周家有这么多人吗?”
周独寒伸手搭在了林雪皎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说:“内人。”
老婆婆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后面跟着的三人。
方伞反应最快:“侍女。”
邱耳紧跟而上:“小厮。”
柳意慢了一拍,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的身份可以选了,他抓耳挠腮。
眼看着老婆婆的神情不善了起来,脱口而出:“——儿子!”
众人:“……”
就连周独寒都挑了挑眉。
毕竟天降这么大一个好大儿,就连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好在老婆婆没有追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的儿子,点头放行。
周独寒搂着林雪皎,走进了红灯笼的范围。
灯火红艳艳的,但走进其中,却没感觉到多少暖意,反而觉得冷冰冰的。
早到的宾客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
笑容夸张,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如出一辙。
若是出现一个,还算得上是喜气,可现在同时印在这么多人的脸上,只会觉得晦气。
等到最后一个人走入其中,身后的老婆婆扯着嗓子:“周家到客五人——”
话音尖锐,惊起一阵鸦啼。
乌鸦从枝头拍翅而起,“嘎嘎”叫着,落在了村头,歪着头,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一群误入其中的人。
村口的灯渐渐暗了下去。
影子如流水一般涌来,将整个双溪村覆盖在其中。
门口的女人与老婆婆对视了一眼,微微鞠躬,退到了一侧。只有两盏灯笼轻轻摇晃,里面仿佛成为了另外一个世界。
……
双溪村里面很热闹。
今天有喜事,自然是吹拉弹唱,鞭炮齐鸣样样不拉。
宾客们坐满了桌子,时不时地拍手叫好。
吱嘎——
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向外敞开。
周独寒走在前面,迈过了门槛,走进了内院。
在他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似乎安静了一瞬间,宾客们同时停下了动作,往门口张望了一眼。
目光闪烁,贪婪渴望。
不过下一刻,他们纷纷挪开了目光,神情自若,做着方才的事情。
有的起身敬酒,有的推杯换盏,有的寒暄交谈……
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周独寒将面前的情景收入眼中,直径走向了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
桌子上摆满了好菜,最中间还放着一只猪头。
猪鼻子朝天,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随着桌子转动,将众人的面孔倒映在其中。
林雪皎坐在了周独寒的边上,许是害怕这样的场合,拉了拉凳子,更靠近了一些。
柳意把面前的碗筷往前推了一推,小声说:“这到底是什么仗势?没见过啊。”
方伞同样小声:“我该不会见过吧?”
邱耳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我去那里看看。”
伸手一指,就是院落最深处的正房。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明明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房间里看起来却格外的诡异。
门半掩着,随着风,吱嘎吱嘎地摇晃着,吸引着别人的注意,让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方伞:“情况不明,还是不要……”
话还没说完,邱耳就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一个闪身,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下,钻进了房间里面。
进去了以后,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如同是石沉大海,惊不起一点波澜,一切的动静都被掩于门后。
柳意:“怎么办?”
方伞:“我去看看。”
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先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方伞心念一动,按在桌上的手一缩,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群人从门口进来了。
新郎官被人群簇拥着,接受众人的祝贺。
林雪皎有些好奇新郎官长什么模样,就仰起下颌望了一眼。
只见新郎官身穿喜服,带着帽子,脸色煞白,脸颊两团红晕,唇角还点着一枚硕大的黑痣。
那枚黑痣格外的显眼,顿时让林雪皎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他一慌,打翻了面前的碗筷,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周独寒听见动静,分出心神,侧头看了过去。
林雪皎还记得那一场噩梦,生怕被新郎官看见了,说了一句:“我来捡。”就急急忙忙钻到了凳子底下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筷子,捏在手中,并不着急起身。
半蹲在地上,准备等着新郎官走过去了再说。
等啊等啊,没过多久,耳边的动静逐渐低了下去。
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出去,脚一动,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
疑惑地低头看去,还什么都没有看清,暗处就传来了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拽入了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