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光纠结了下:“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以后吧。”絮方说。
“嗯。”
絮方舅舅离开后,翎光趴在吊床上,用爪子扒拉出娘亲的那幅画卷,又看了好一会儿。
翎光想,她真漂亮,可惜自己见不到娘了。
是元策照料自己长大的……他现在是不是还在醉着?
翎光从窗户缝隙里飞出,又钻进青鸾族待客的房中找他,元策还是睡着的,脸上的绯红还未下去,眉心舒展,和平素爱锁眉的样子不同。
“舅舅说的不错,一醉忘身。”
见他喝醉了竟然用脸贴着絮方舅舅的羽毛,似乎很依赖的样子,翎光还不知他居然有这种癖好,就用爪子扒拉了下自己的,拔出一根最珍贵的尾翎,去换掉那根舅舅的羽毛。
舅舅掉的羽毛比她的尾翎还要大许多,被翎光搁置在一旁,旋即她将自己的尾翎,插在他的耳朵上,流光溢彩的青蓝色流淌在墨发间,翎光趴在他头侧:“你别弄丢啦,书上说,这是青鸾族最漂亮的尾翎,以后都不会长出来了,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元策的呼吸声平稳,带着香甜的酒气。
“舅舅说,喝了我们青鸾族的酒,会睡很久的,你喝的不多,所以过两日你便会醒。”
翎光爬上他的肩膀,顺着胸口走到他的脸上去,以往这样他多半是会醒来,抓着自己让她回鸟窝。
今日却不然。
翎光试着埋头用鸟喙轻轻贴了贴的元策的嘴角,又抬起头来,惆怅地哎了一声:“我还没有三千岁,不能让你怀鸟宝宝了,也没有理由让你留在丹穴山。絮方舅舅倒是有三千岁了,可他是男人,哎。”
约莫是感觉到了什么,元策喉结动了一下,扭头翻身时,将小青鸾带到了怀中。那胸膛温暖而结实
,衣衫上散发着熟悉的气味,翎光心底的苦楚,这时才涌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元策,等我满了三千岁,我便来找你。”
睡了三天三夜,元策终于酒醒了。
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鸟,他坐起身来,打量周遭,自己还在青鸾族。
从鬓间掉出一根极漂亮的尾翎,他捡起,从气味和形状大小,一下分辨出这是谁的。
“翎光?”
他站起,推门而出,丹穴山的阳光正好,落在元策的脸庞上,一旁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你终于醒了啊。”
元策转头,是个少年,气息是青鸾族的,约莫是翎光的某个家人。
“翎光去哪儿了?”
风御说:“我舅爷爷带她去见我曾外祖了,等太阳落山,他们便会回来。她让我看好你,不要让你跑了。”他说着,突然从歪身变为正着,“喂,你是天神族的司战之神吗,要不要跟我打一架?”
元策摇头,落座在树下,蓦地,瞥见桥的另一边,地里栽种了一根花枝,是从上清带回来的荼白神树。
“这种树原本只有上清才能栽种,不知丹穴山能否养活。”元策从河里引来一股水流,浇在花枝四周,脑海里浮现出翎光用爪子刨地的画面。
是她自己种的吧,青鸾的模样,还是人形的模样?
风御还在旁边吼:“喂,你不要看不起人,你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
“风御。”这时,远处传来了絮方神君的声音,“不得无礼。”
循声望去,元策远远看见絮方神君身后跟了个女子,身穿青衣,皮肤雪白,乌发乌眼,已是高挑的少女模样了,头上盘了两个丸子,戴着五六个珠花,珠宝夺目,却不及那张脸庞半分。
他目光凝住,视线下,少女倏然变成小胖鸟,扑棱棱朝自己飞来。
她不愿在自己面前化人形么,为何?
隔着好远,翎光就看见了元策,她笑起来,他醒了!
正要飞过去,突地想起自己是人形模样,这怎么可以!自己在上清七百年不变,一回家就化形,多不给他面子啊。
翎光还以为他没有看见自己的模样,变回青鸾直直地撞进他怀里,开心溢于言表:“元策,你醒了啊!”
元策的手微微抬起,本要落在她的头顶,蓦地,慢慢垂落,手指无声地捏了一下。
女孩儿和鸟,可不一样。
“翎光……你爪子上的骨镯不要摘,切记。只要不摘下,就算没有我的血,你也会平平安安。”半晌,他低声只说了这个,元策也并未抱她,目光很深,“去你舅舅那里吧。”
翎光在他面前努力扇着翅膀,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这般疏离。
眼眸难过地望着他:“你不抱我了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只青鸾在,元策脸板着,招架不住,摇头:“我还有事,要回上清了。”
当着她青鸾族长辈的面,她这样黏人撒娇,实在不妥,自己还是先行离去吧。
“絮方神君,元策告辞了。”
絮方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神尊慢走。”
元策的目光最后留在小青鸾身上一眼,离去时,翎光朝他追逐而去,声音蕴满忧伤低落:“我送你的尾翎,你不可以弄丢,你带在身上,我不在,就让羽毛陪着你,这样,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
元策垂下眼,眼底的情绪纷杂不清:“不会的。”
这一万一千年的时光,怎么会忘。
就算是神祇,也没有多少个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