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来的蹊跷, 元策掏出伞,更是蹊跷。
翎光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你这伞这么长, 是如何藏在袖子里的?这怎么塞得下?而且我刚刚靠你那么近, 都没发现。”
“塞得下。”他说。
翎光:“我不信, 那你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元策语塞,指了指沿着伞面落下来的雨滴:“下雨呢, 等雨停了。”
空山新雨,寂寥无人。
一把伞下两个人只能摩肩擦踵,彼此间的气息混淆在一起, 翎光没再说话,元策也不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知晓任灵杉就是翎光, 元策就来找她了, 转而想起情丝一事, 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长萦公主, 元策尚且不知怎么取回情丝。
她是翎光, 元策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取回情丝的法子,如何能在她身上用?
元策侧头看着她, 约莫是视线太过专注,把翎光看得不自在了, 头埋得低低的。
他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段路, 走了小半时辰,好几次翎光踩在湿滑青苔上, 都是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才幸免于难。
不用翎光推他, 他也会松开。
而不妙的是,每次元策触碰靠近,翎光总能感觉莫名的悸动,这种感受很微妙,是心脏一下被牵扯,蹦得轻快,是吸引力,是她在沈括身上感受不到的。
翎光不理解,她还以为,只对徐玄周一个人有过。
她和沈括相处几个月都不曾对他这样,可这个元公子,才在她面前出现几日,只因有些像徐玄周么?
翎光出声道:“元公子今年贵庚?”
六七万岁了吧,他自己也记不清楚的,琢磨了半晌才说:“二十有六。”
今天撒的谎,比他一辈子说的谎话还要多。
翎光:“这般年纪,也该娶亲了。”
元策“嗯”了一声。
翎光:“公子这般好样貌,若有个一官半职,考个功名,我便为你介绍世家贵女了。不过,我夫君的门生,家里有个妹妹,性情豪爽,在外拜师学武,倒是与你这等江湖儿女,颇为般配。”
“不必。”元策直接拒绝。
翎光也没有真的要给他介绍的意思,只是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她是有家室的,她是沈夫人。
无论他像谁,是谁,她都不能犯错。
万佛寺就在眼前不远,雨停了。
元策收了伞,翎光身上带着湿润雨气,说:“你把伞收进袖子给我看看?”
元策:“……”
翎光:“我没见过,你让我开开眼?”
元策沉默,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水,勉强塞进袖子了,给她瞧:“就是这样。”
翎光盯了一会儿:“不对,我很肯定,你去的时候,袖子里是没有伞的。”
“找猫的时候,我捡的。”
翎光半信半疑,但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他是会变戏法么?
回到房中,翎光开始抄经。
翌日,从山下送来了一车她的东西,吃穿用度样样齐全,香岚也跟着来了,看着简陋的僧寮皱眉:“殿下怎么能这种地方呢,您跟沈大人吵架了么,他怎能让您独自住在山上呢?”
翎光说:“是我自己要住的,别说这些了,你有带肉给我吗?”
“有,临行前沈大人让我带的,说你肯定想吃。”香岚打开一个竹制食盒,里头有一只白生生的盐焗鸡,几个硕大卤鸡腿。
翎光感动的眼泪当场就要下来了:“他怎么知道我吃素斋吃的想跑。”
“看来您和沈大人没有吵架,他还
带了一封信给您。”香岚掏出信封给她,翎光空出一只手接过,上头写着“吾妻亲启”。
她打开看了,里面字还有些多,沈括说京城天热,问她这里是否还好,又说最近忙于朝廷差事,要下月休沐才能来看她,若她想回家了,他便派人过来接她。
还叮嘱她,啃鸡腿务必要偷偷的。
指点她,若是不喜欢听和尚讲经,便称病休息。
最后写:
“三日不见夫人,如隔一秋,吾心挂念,结在深肠,百思想,千系念,夫人可安好?
勿盼,望回。”
翎光很少会收到谁的来信,她一没有家人,二没有朋友,沈括这封至少有好几百字的信,被她来回看了几遍。
便啃完鸡腿坐下,提笔写回信给他。
“我很好,万佛寺很凉快,还有些冷,慧明大师院子里的桃花还没败,我每日都去看。他人很好,讲经讲得也好,很催眠。”
她还想写一些近况给他,复而想到这近况,都跟元策有关。
翎光并不是很想让他知晓元公子的事。
这封信最终只有寥寥数语,她让香岚交给侍卫,让侍卫带回京给他。
这些才空出时间,打开香岚给她带的包袱看,除了衣服,还有不少杂书,翎光找到一本《浑夕四方志》,这书她看过一次,给徐玄周讲过。
元公子也说看过。
翎光想到待会儿要去佛堂,又要见到他了。
便让香岚去找慧明大师:“跟慧明大师说一声我身体抱恙,这几日便不去佛堂做功课了,我留在寮房抄经背诵。”
这番交代下来,翎光松口气,又把寮房后面的窗户关严实了,这扇窗恰好对着元公子的那扇门,中间只隔了两排竹子,翎光有一次靠着窗,便看见他站在门前,很容易就能看见自己。
她倚在软椅上啃着鸡腿看书,不一会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翎光以为是香岚回来了:“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任姑娘。”门外的声音,恰好是她不想见的那个人。
翎光立刻用书盖着脸,假装没有听见。
元策:“你在,对么?可要与我一道去佛堂。”
半晌,翎光咳了两声,含糊地说:“我……咳咳,我今日身体抱恙,不去了。”
元策的视线直接穿过门,瞥见她在那里啃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