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如潮, 化作河流倾斜而下,如同自明月之上落下的洪水。
不过刹那,击向安静的武夷山肖家。
“轰”的一声, 剑组成的河流碰撞在升起的防御结界上, 这是他们肖家花重金购买的一套防御装置。
似乎都能听到这套防御装置拼命运转的机械声。
金属碰撞的声音, 利剑在碰撞的同时,向四周散射, 将周围的树木削出无数的平整的剑痕,如同被千刀万剐了一般,周围的树木,山石,满身的剑伤。
挡住了吗?
但那倾泄的剑河如同无穷无尽一样, 如同洪水冲击巨石,浪潮溅射得到处都是,若真是浪潮也就罢了, 可这凶猛的剑意似能将周围的一切削成平地。
肖家的人这才惊觉, 有剑道名宿在用无可匹敌的剑意攻击他们的防御结界。
没有任何前奏, 没有任何预期, 甚至不知道因由, 恣意的被攻击。
是谁?
这等剑意者, 定是修行界成名天下多年的名宿, 但为何他们的认知中, 从未能辨别这是何宗何派的传承。
才想着, 鼻子中传来金属燃烧的独特腥味。
脸色不由得一变, 是那套防御设备太高速的运行, 开始融化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来人, 他们的防御结界就要破了。
脸色苍白, 以那犀利的剑意,结界一破,他们肖家还不得被夷为平地。
“嗡”的一声。
似泡沫破灭,四周都安静了,因为防御设备的运转声停下来了。
剑潮从破开的结界窜入,见过破瓶装水吗?现在就是了,只不过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是一把一把剑意形成的飞剑。
正在惊恐,这时一个人影冲上半空,拦在缺口之间,挡在剑潮的浪尖。
是他们肖家的家主。
还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肖家只不过是普通散修世家,连个名宿都没有,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汹涌的剑意。
但意外的是,他们家主就那么横剑于剑潮前,挡下了,只是嘴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山脚,正一步一步上山的谢桢挑起了眉,倒不是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剑,而是……谢桢看向挡剑的人,低语了一句:“尸香宝囊!”
邪祟借尸体行走于白日,但尸体极易腐败,很快就会被看出端倪,被仙盟修士找出来被击杀。
但也有一些厉害的邪祟,擅长一种保存尸体不腐的制作办法,以做到以假乱真,隐藏身份的目的,被制作的尸体在仙盟的记录中,被称为尸香宝囊。
谢桢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果然能闻到一股子尸香之味,当是邪祟拼力反抗,包不住了。
谢桢不由得挑起了嘴角:“本是来找麻烦,没想到变成了除祟?”
媚眼如丝,看向那邪祟:“即便变成了邪祟,今日也得开口给我一个交代。”
肖家的弟子也震惊,震惊得无与伦比,因为他们家家主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邪之气。
嘶!
邪祟上身啊。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被逼得无法隐藏邪祟的身份了。
天,他们家家主是什么时候被邪祟占据了身体的,想一想心都是凉的,一阵后怕。
所以说,这位剑道名宿不是来攻击他们肖家,而是专门来除祟?
但心里多少有些古怪,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家主。
这时,一道人影冲破灰雾,立于明月正中,手持一凶剑,凶剑自胸前横扫。
一朵旷古绝今的青莲在天空暂放,照耀四方,妖艳得无与伦比,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圆月之下,青莲花开
。
一道剑光如同匹练,自青莲中斩出,自天而降,斩向那邪祟。
整个直播平台的弹幕,都是:“我草!”
“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又有观众开始刷飞机火箭。
谢桢不由得心道,看来直播间来了一个有钱人啊。
像这种直播,基本都是白嫖,一百个人中都未必有一人会打赏,或许千人中才有这么一个吧。
直播平台的弹幕热闹得紧:“这真是直播吗?威亚也没这么高的吧,能将人挂半空?”
“况且半点没有看到威亚的影子,而且周围的环境也古怪得很,黑夜有这么浓烈的吗?就像大地被一片灰色的雾气笼罩了一般。”
“这特效是不是也太唯美夸张了,那些大片中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外面却安静得很。
因为那匹练一般的剑光,直接将那人斩成了两截。
肖家弟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可是他们的家主,也可以说不是了,但哪怕被邪祟占据了身体,也当有一个体面才对,哪能……哪能当着他们的面,被斩成两截。
道义上或许站得住脚,但身为家属,心里就实在难以接受。
谢桢的身体落于地表,走向那被砍成两截但还在爬行的尸体。
尸体似乎有些惊恐,快速地想要爬走。
肖家子弟:“……”
连邪祟都害怕。
这人实在比邪祟还恐怖,不知道为何,似乎这股害怕甚至与实力无关。
谢桢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跟在那半截正在逃跑的尸体后,因为没了脚,只能用手爬地,速度并不快。
那场面多少让人有些不适。
这时,轻蔑的声音自谢桢鼻中发出,手中剑一剑插在尸体上,固定在地面,似面前血腥恐怖的一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
“我问,你答。”
“登仙城拍卖的青铜古刻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半截尸体使劲地在地上抓,将地面抓出了一条一条的石痕,力气还挺大,就是太可怜了。
“我……我不知道什么青铜古刻。”邪祟独有的阴邪之声,但不知道为何现在显得也不那么可怕了,因为有比他更可怕的东西。
谢桢“哦”了一声,声音拉得很长。
看这邪祟的样子,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还没听说一个邪祟会在将死的时候去守卫一个散修家族。
谢桢平淡的继续问道,就像是在和一个无关紧要,偶然遇到的人谈话一样,就像将别人斩成两截的人不是他一样:“你既占了肖家家主的身体,可知青铜古刻和肖家家主有什么关联?”
邪祟害怕极了,以前都只有别人害怕他,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邪祟也是会害怕的。
赶紧答道:“我……我真不知道,我不过是刚好遇到了一副制作好的尸香宝囊就进入了其中,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本以为遇到了好事,结果……
谢桢挑眉。
事先就被人制作成了尸香宝囊?
这是在毁尸灭迹,即便有人真要查青铜古刻的事情,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被邪祟占据的尸体而已。
什么也问不出来,证据毁灭得一干二净。
肖家家主或许参与了青铜古刻的销赃,但也因为此事,走上了绝路。
这背后之人倒是谨慎得很,心狠手辣得很,机关算尽,不留半点把柄,所有事情都借他人之手,又以最毒辣的手段撕票毁灭证据。
正是因为如此谨慎,想必事情的背后牵扯一定很深。
可惜了一个散修家族被拿出来当了终结线索的挡向牌。
但真的就能将所有线索抹得一干二净?
谢桢问道:“你可知杀死肖家家主的人是谁?”
邪祟占据人的尸体,想要不着痕迹地混入原来的生活中,他们本能的会摄取残留在尸体里面的记忆,这算是邪祟的看家本领了。
而肖家家主被杀,还被人制作成了尸香宝囊饲养邪祟,那么他对凶手的恨意极大,保留的对凶手的印象就越不容易消散。
邪祟面孔都狰狞了起来,似乎因为想起了什么而害怕。
“那人看不清男女,分不清老幼,只……知道他一身白色的丧衣,手持一惨白的布幡。”
“对了,他的手,他的手十分的纤细。”
谢桢的表情都愉悦了起来。
这不就又有了线索,虽然认知中并无这样一个人存在。
这世上之人皆会在别人眼中留下痕迹,而完全在世上没有痕迹的只有两种。
一,灰雾中的绝世凶祟,没有有知道它们从何而来,诞生于何时,只知道它们是灰雾中的霸主,灾难之源,它们能统御灰雾中的一切毫无秩序和规矩的邪祟。
大罗天覆灭,仙盟给出的最终追查答案,就是被灰雾中的绝世凶祟带来的邪祟潮所灭。
二,仙盟的夜行神官。
即便是仙盟的掌权者,也只是知道仙盟自建立之初就有这么一个部门,但里面的人员从未有人得知,但这个部门就是这么一代一代的传承至今,在黑夜中为仙盟提供一切关于邪祟的消息,却无人有半点他们的消息。
谢桢心道,那么这个着白色丧衣,手持白色布幡的凶手,又属于哪一种?
正要再询问些问题,这时自天际边缘,一道夺目的剑光,如同要划破这夜空,自远方横空而至。
谢桢眯了一下眼睛:“剑破长空,离剑天的剑仙。”
定是刚才他施展剑意时,天空的青莲照耀四方,被人远远看见了。
嘀咕了一句:“麻烦。”
谢桢心烦得很,手中凶剑一搅,尸体再无动静。
徒步向山下走去。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黑夜中如同一条彩虹一般的剑虹,耀眼得很,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到了。
“走路果然没有在天上飞来得快。”
“以前不知修为好,方到用时才嫌少。”
这时,路边,一个身着儒袍的书生从灰雾中出现。
看这打扮,就知道是上央天上央学宫的修士。
这儒生大有来头,乃是上央宫教主宇文浩然的亲传弟子,名叫李染,东方欲晓的师弟。
他奉师门仙令前往登仙城,到此的时候已经夜深,无奈只得找一个地方休息,没想到正好看到谢桢除祟的一幕。
道友相见,自然是要打个招呼,上央宫的礼仪一向不错,恩,死板得很。
李染上前:“这位道友……”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对面的道友嘴角媚笑,如妖如邪,手掌直接抓来,一巴掌将他的小脸抓在了掌中。
抬在空中,两腿直蹬。
李染这才想起,他离宫的时候,师门前辈的警告:“李染,你虽然天赋异禀,能得我上央宫真传,但你第一次离宫,需知世道凶险。”
他现在算是知道这世道有多凶险了。
都什么人啊,他当对方是道友,对方话都不说,将他跟小鸡一样拧空中。
还没从人心险恶中反应过来,李染瞳孔都缩了起来,只感觉身体内最精纯的灵力,不断的通过这只手掌被抽离,进入对方体内。
这只手就像搭建了一座桥梁。
修士所修的灵力各不相相同,贸然纳入体内,就会相互冲击,并非什么好事,除非……
李染心中的惊讶不下于他现在的滑稽样子。
“大……大罗天禁/咒。”
这怎么可能?
大罗天已经覆灭了,剩下一个废材到不行的谢桢,学啥都学不会,听说连最基本的大罗天吐纳法都练得狗屁不通,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还有人会大罗天的禁/咒。
即便是禁/咒,想要吸他的灵力,也非一般修为能做到。
况且,这门禁/咒强行剥夺他人灵力,有失仙门道义,有违天地正心,大罗天在仙盟之中早就承诺过,非到必不得已,大罗天绝不重现这门传承。
不多时,大地之上,莲花朵朵,如同扑光捉影,虚影过境。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时,天空的剑虹落下,莫扶舟皱眉地看向四方。
周围几乎被剑意削成了平地。
他离剑天最擅剑道,刚才远在登仙城,他都能看到天空那凌冽的剑意。
冲忙赶来,似已经人去楼空。
只是堂堂一剑道名宿,跑来一个无名的小散修世家干什么?
仙盟自有规矩,戒持强凌弱。
看看这被剑意横扫过后的现场,简直将持强凌弱表现得淋漓尽致。
修为能到此等境界,必定道心坚如磐石,又怎会如此胡作非为?
这时,脚边的土坑,一满脸是泥一脸苍白的文弱书生在坑里艰难的喊道:“可是离剑天的剑仙,道友救我,我一时不慎,被奸人所逞。”
咬牙切齿,那奸人忒不要脸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道理都不讲,直接上手。
莫扶舟看向小白脸,这模样跟被人按在坑里那啥了一样,太可怜了。
李染也是愤愤不平,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此时,谢桢已经靠近登仙城,天色渐亮,谢桢向城内走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一点一点的落在身上,落在四周。
烟雨中的登仙城,别是一番风景。
谢桢却停下了脚步:“山河同泣,与君同悲,勾陈异术,陈玄。”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落之时,仙人入画,一身冷清的陈玄踏雨而来:“道友以剑意乱世,恣意而为,似不像正派之人,又以帽罩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不知道友来我登仙城所谓何事?”
明面上,陈玄奉仙盟之令镇守登仙城,如今一戴帽罩不肯露出真面目实力未知之人来了登仙城,他自然要出面。
雨浠沥沥的下,似乎预示着一触即发的战斗。
谢桢却打了个哈欠:“你拦不住我,因为……你们都太讲规矩了。”
陈玄一愣,什么?
这时,旁边一正将拳头塞进嘴巴身穿金袍的,正巧看热闹的小孩突然飞了起来,整个身体向陈玄抛去。
小孩的身体开始出现血痕,那看似普通绵绵不绝的雨如同最锋利的利刃,洞穿皮肤。
陈玄整个眉头都缩了起来,这人竟然完全不将人命当一回事,连无辜的小孩都能当作手上的筹码。
陈玄接住抛过来的小孩,空中的雨停顿了一瞬。
也是这一瞬,再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在。
谢桢回到房间,一下躺在了床上。
身体恢复自由。
“完了完了,这下要惹出大事了。”
做什么不好,偏偏要用大罗天法咒去吸别人的灵力,太肆无忌惮,不计后果了。
一想到这人的性格,谢桢也是无语,妖媚没有个定性,做什么都跟个邪祟一般,恣意妄为。
他倒是一走了之,但恐怕得有人遭殃了。
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但一想到痛的是
他自己,又没下得去手。
他知道他的行为会影响《第一制卡师》中的谢桢,但反过来说,书中的谢桢的所作所为,也会影响到他,书中的谢桢一走了知,自然没有能找他麻烦,但也留下了个烂摊子啊。
比如现在,天大的麻烦要来了。
“你倒是将麻烦解决了再消失啊。”
谢桢都没心情开宝箱了,直播平台上现在有两个宝箱。
一个是刚才的强制剧情,一个应该是斩杀那邪祟的宝箱。
谢桢在等,果然也没等多久,人就来了,来的人还不少,一共几批。
第一批,莫扶舟。
“大罗天可还有名宿存活与世?”
“擅长剑道,且修行过大罗天的吸灵禁/咒。”
他询问过肖家弟子所见所闻,又从李染的话中得知了一些情况,这才赶来谢桢这问个究竟。
大罗天名宿若还残存,事关重大,很可能能查清当初大罗天覆灭的一些真相。
只是既为大罗天名宿,为何会完全无视仙盟规矩,哪怕是除祟,哪有将别人山头都给削平的道理,所造成的损失,估计不比邪祟作乱少。
谢桢答道:“应该没有了吧。”
莫扶舟不置可否:“若有他的消息,还请第一时间告知。”
都不给谢桢否定的机会,那人不是大罗天名宿还能是谁?大罗法咒从不外传,本也需要从小苦修才能练得。
谢桢的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
唯一庆幸的是,以前演得太好,根本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第二批人,陈玄。
陈玄是代表仙盟来的,苦口婆心:“你既即位大罗天教主,理当约束好门中之人。”
“大罗天处境艰难,更不能招惹事端。”
一想到那人竟然连无辜小孩的生命都不当一回事,陈玄的语气都不由得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