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桢看着下面一个个恨不得将他立地正罚的人。
“为何这么一副表情?”
“我不过是些许恶念, 还未造成杀孽,你们就喊打喊杀。”
“而你们仙盟,罪孽滔天, 谁来罚你们?”
“只许你们惩恶扬善, 轮到你们自己了,却轻轻放下, 甚至不闻不问。”
“可笑不可笑?”
“看看你们脸上的表情,明明知道我大罗天毁于仙盟,可……你们脸上哪里有半点悔意。”
声色厉下。
是啊,这些人此刻正一心想着怎么惩罚做了错事的谢桢。
这样的话, 让下面不知道多少人也是一愣。
说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是仙盟的一员啊,大罗天也确实灭在仙盟的阴谋下, 虽然那些人现在分裂出去了, 但谁也否定不了,当时就是仙盟将近一半的实力去偷偷灭了大罗天,然后还趾高气昂地说要帮大罗天找出真凶。
要是自己遇到这等事情,那心中得多委屈和憋屈, 恐怕一样会誓死也要求一个公道。
或许自以为和自己无关的人,也只会袖手旁观, 冷眼以待, 说上一句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去找夜行神官算账去吧。
那时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不一样的, 只不过是这人弄来了无间之门, 谁也不敢再不理会,谁也不敢不将其当成一会儿事。
谢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既无悔意, 那么……”
“那么, 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这世间化作炼狱, 也有你们一半的功劳。”
随着谢桢的厉吼,“嗡”的一声,天地嗡鸣,空中的巨门开始向两边打开了一条缝隙。
嘶!
不知道多少人,脸色巨变。
这人是真的敢……真的敢打开无间之门。
颤抖,那是一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何止登仙城转眼即将化作人间炼狱,这天下都再无安宁之日,人和鬼不再有界限,将永久的混居在一起。
那样的时代,估计和灰雾突然笼罩世间一样,又是一场无法形容的巨变。
天大的罪孽,他们将成为这场罪孽的开创者,史书会怎么记载他们,他们都想到了。
因为不愿意给人一个公道,所以惹怒了一个疯子,被拉着一起陪葬。
想想那样的记录,多少都有些可笑。
但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疯子,因为他们看到了。
“你……快住手。”看着那打开的一丝缝隙,有人眼睛都红了的吼道。
谢桢大笑:“为什么?”
“说不得你们还可以穿过这无间之门,去看看里面的冤魂厉鬼是如何的哭诉无门,是如何的在业火中不甘心的挣扎。”
“你们不是不管不顾吗?那么就让你们亲自亲眼看看,这世间到底有多少冤需要伸,又有多少血债等着偿还!”
随着谢桢的声音,无间之门又打开了一点。
这些人真是可笑,还在寄希望于谢桢能将这无间之门送回炼狱。
他们……凭什么?
正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是上央宫教主宇文浩然。
宇文浩然有些年龄了,一身的儒袍,白胡白发,稍显得干瘦。
看着天空的血莲,嘀咕了一句:“终是失去了唯一能囚困你的樊笼,当初……那么多人说你将是这世间的浩劫,唯有谢挽留相信人性本善,他用自己化作樊笼,没想到却成了你仇恨的萌芽……”
众人不知道宇文浩然在嘀咕什么,不由得焦急的问道:“宇文教主认识此人不成?”
“若是认识,还请赶紧奉劝这位迷途知返。”
还感叹什么啊,再感叹就来不及了。
宇文浩然叹道:“自然是认识的。”
连谢桢都愣了一下,他现在全身包裹在血莲之中,身份又是杜撰出来的大罗天上仙。
也就是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个人,但宇文浩然却说认识。
其他人也是诧异,对于大罗天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位上仙,众人都没有任何头绪,没想到还真有人认识。
也对,这样的人物,若当真完全岌岌无名,也太诡异了。
宇文浩然感叹完,众人的目光也一脸期待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结果……
宇文浩然是开口了,但开始背起来《戒子书》。
“是为戒子,仁义为先……”
这《戒子书》是什么?
它是仙盟弟子的启蒙书籍,教导和规戒小孩子用的,可以说凡是仙盟弟子,家家户户谁没有一本。
听得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要是《戒子书》都能规劝这疯子,他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时天空正缓慢打开的无间之门居然突然停下来了。
鸦雀无声。
他们发现,好像血莲中的人在十分认真地听着这平时读给小儿的《诫子书》。
众人都不由得愣住了,这都行?
只听血莲中发出呢喃。
“谢挽留,谢挽留……”
“为什么人都死了,还不忘给我背书。”
“你心中的道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似乎将人拉回了过去,那个每日都要拿着一本《戒子书》追着他跑的儒雅君子,天天没事就追在他身后读这《戒子书》。
他从小不喜读书,喜欢漫山遍野的跑,但偏偏却对《诫子书》倒背如流,没办法,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了。
用谢挽留的话来说,孽障,你想要长大了当个文盲不成,好歹也学一本。
谢桢的嘴角不由得都扬了起来,似乎记忆中那个愁眉苦脸整天拿他没有办法的人,在脑海中更清晰了一点。
声音如梦如幻:“大罗天上云和月,世间君子谢挽留。”
这句话说的是大罗天三君子,云君,月君,以及兰息君子谢挽留。
谢挽留,字兰息。
温润如玉,洁白如兰的世间君子。
众人也是面露回忆,大罗天三君子,好久没有听到他们的名号了,似乎记忆中,那三人所过之地就如同春风化雨一般。
宇文浩然说道:“停下吧,谢挽留用一生都在镇压的无间之门,不应由你来打开。”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也是他对你的期望。”
“谢挽留既然将开启无间之门的方法教给了你,那么他也是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
谢桢笑了,笑得癫狂如魔。
“遗志?”
“他死了,被你们那些肮脏的阴谋诡计杀死了。”
“他一生与人为友,劝人向善,却死在了他自以为的朋友手中。”
“这世上再没有谢挽留这样一个人,就如同那些落在大千世间的尘埃,何人还记得他的存在。”
没有了,谢挽留没有了。
一滴眼泪从谢桢眼角落下。
没了谢挽留,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正以上帝视角观看的谢桢,心里也颇为感叹,他知道为什么《第一制卡师》这本书里面的谢桢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唯一在意的人死了啊。
哪怕穷其一生,付出诸多手段,也是要对方血债血偿。
今日,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谢桢一步一步
走向无法挽救的毁灭的开始。
世上再无谢挽留,何人值得他吝惜。
这时,宇文浩然突然道:“兰息君子,这天下间有何人忘得了,属于大罗天三君子的时代,属于谢挽留的时代,一直都在。”
说完,举起酒杯,朝大厅外那柄与世无争剑敬了一杯。
“是我仙盟负了大罗天,兰息君,我等对不住了,望九泉之下安息。”
然后是勾陈天教主陈太极也站了出来:“兰息君,昔日之盟未能续,今日这酒却是要喝上一杯的,权当赔罪。”
然后是离剑天,以及如意天教主百里惊鸿。
百里惊鸿站出来,这倒是谢桢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关系平平。
十二圣天中,已经有五人表态。
着实是仙盟负了大罗天,这罪酒当着这柄仙剑的面,他们得喝下去。
然后,又有各宗一些上仙,面带遗憾的举起了酒杯。
实在可惜了,他们多少是经过谢挽留那个春风化雨的时代的,闻其名便知道兰花香,现在亿起,才知道那时才是最美好的时代啊。
君子如水,温润天下,世之知己,大罗天君子兰息。
谢桢在笑,猖狂的大笑。
“谢挽留,你看到了吗?”
“他们知道错了。”
“是这天下负了你。”
一杯一杯,仙盟终是承认,他们在大罗天此事上,负有不可饶恕的过错。
今日,谢挽留之名再次响彻仙盟。
那么……剩下的罪孽,自当由剩下的人来背负。
血债当血偿,谁的手上染了大罗天之人的鲜血,那么就得十分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谢桢不是来寻死的,他是来寻仇的。
哪怕激怒之下,心情激荡之下,谢桢也算计到了现在的结果。
只要有无间之门在手,就能逼迫得仙盟认错,为他大罗天沉冤昭雪,这应该是谢挽留最想看到的吧。
这世上的人死光了又如何,唯不能让谢挽留死得委屈。
谢桢的手一招,与世无争剑回到了手上,挂在腰间,然后身体化作长虹而去。
与此同时,天空的无间之门重新进入缝隙之中,回归炼狱。
至于让仙盟帮着讨伐夜行神官?
他不屑。
求人的事情他做不来,血债自当亲手来讨。
天空漆黑,现场一片安静。
一场旷世的危机暂时过去,所有人的表情各异。
无论是被逼迫的,还是自愿的,他仙盟的确是认下了这份罪责。
安静,多少有些感叹,仙盟万万年,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他该不会真的自己去找夜行神官算账了吧?”有人突然道。
“夜行神官可未必会顾及他手上的无间之门。”
夜行神官实力庞大,绝不是他一人一剑就能对付得了。
说道这,众人又不得有些感概。
仙盟怕生灵涂炭,不能与新仙盟厮杀只能处处争锋,但这人怕是无所顾忌的,不会顾及任何后果。
这时,又有人道:“难道我们就任由这样不稳定的人掌管无间之门?”
就像是核/按钮掌控在一个动不动就去按一按的人手上,自然会让人恐惧。
没有了约束啊。
仙盟虽然在大罗天覆灭此事上认了罪,但关于大罗天那位上仙掌管无间之门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倒是宇文浩然,陈太极等五位教主互相看了一眼:“谢挽留最终还是不听劝告,将无间之门传给了他。”
连百里惊鸿都说了一句,“谢挽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相信他不会是一个祸害,
刚愎自用,如今惹来这等祸事,倒是让我们束手束脚,当初我就说这计划行不通。”
宇文浩然瞟了一眼:“慎言。”
旁边的耀金天的教主金不韦听得眉头紧皱。
其他人也一样。
“你们当真认识此人?”
怎么感觉五位教主有什么秘密。
五位教主沉默不语,半响才道:“自然是认识的。”
但无论别人怎么问,也不细说。
宇文浩然甚至撇了一眼百里惊鸿,似在怪他多嘴。
百里惊鸿嘴角讽刺,还真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未知的可能上,可笑。
人想要达到目的,还是得靠自己。
此时,谢桢化虹飞出了登仙城,停在一深山老林之中,状似疯癫。
等天亮的时候,一身的酒气,最后一刻抖了一下袖子,一张小纸人被抖了出来。
小纸人一脑袋砸进了泥里,吓死宝宝了,它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这时,声音传来:“转告他,这柄与世无争剑永挂腰间,绝不可辱,若有半点辱没,我并非拿他没有办法,大罗天的裂魂神术有多残忍可以讲给他听一听,别以为以前谢挽留偏心他,我就得……”
声音落下,“谢桢”的身体一震,天空东边的初阳照射了过来。
小纸片往泥巴里面钻了半天,似发现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将脑袋从泥巴里面□□。
看向正在找路的谢桢,似在分辨什么。
然后捂了捂胸口,吓死小纸片了。
随后小手插着腰跑到谢桢面前,雄赳赳气昂昂:“你这柄剑可得好好的挂在腰上,半刻不能离身。”
“恩,不可辱没。”
谢桢:“……”
其实不用告知,他都听着了。
小纸片继续道:“我们大罗天有一门裂魂神术,能将人的魂魄从人的身体里面硬生生的撕裂出来,就跟一刀一刀的割肉一般。”
灵魂和身体本是一体,若是强行割离,就如同用针一点点从血肉里面挑出看不到的东西。
谢桢随口问了一句:“你还知道得挺多,那什么裂魂神术的口诀你也知晓?”
小纸片小脑袋一样:“那肯定的呀。”
他是那人的自画像卡,从小就是,偷偷溜进宝库看秘籍,它也在的嘛。
“大罗天三千法咒就没有我记不住的。”
说完,小纸片一愣,然后赶紧捂住脑袋:“我……我就吹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张没心没肺的废物纸片片。”
哎呀,让你显摆。
谢桢认真看着小纸片,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道:“都说自画像卡的性格和主人一模一样,就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但我怎么觉得……你的性格谁也不像。”
小纸片抓了抓脑袋,很像的啊?
它小时候一会像这个,一会像那个,综合起来,不就是现在这样又怂又作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