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起身，在宴桌间众人打量的目光下，随长舟往丹霄殿去。

“哦？也是那个人写的？”封岌状若随意地随口一说，好像并不知晓。

二皇子不通音律。他好奇问：“什么曲子？将军又喜欢谁的词？”

至于皇后则和宫妃坐在旁边的另一张宴桌之上。皇后瞥一眼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汪皇贵妃，压下眼里的厌恶。汪皇贵妃早有封号，只是皇后极其憎恶她，以前唤她汪才人、汪贵人、汪婕妤、汪妃……现在倒是不用唤她封号了，连汪姓也不需要，人家被称皇贵妃了！

封岌循序渐诱：“只要你一句话。只要我一句话。”

寒酥解开封岌腰间的纱布，略弯腰，手臂绕过他腰身扯纱布，几乎环抱着他。纱布绕过他后腰时，突然从她手中滑落，寒酥下意识伸手去探，本就近的距离更拉近，她撞上他胸膛，唇角擦过一抹微凸。寒酥微怔，霎时向后退。

昭礼大大方方地回话：“献给将军的曲目，自然要精心挑选，才能表达谢意。”

屋内温暖如春，封岌褪下外衣，宽松玄色中衣裹着他宽阔的胸膛。他立在窗下高足桌旁，正掀开博山炉的盖子，拿着镊子弄断里面的香料。

屋内太香，他不喜。

圣上今日心情不错，摆摆手，让所有人起身，又和善地说了几句让众人今日不要拘着礼数之言。

乔公公颇有深意地望向封岌。

寒酥清明的眸中浮现几不可见的犹豫。她檀口微张，最终又轻轻抿了唇，将目光也移开。

丹霄殿正是皇家人午休之地，封岌这个外人也被安置在那里午憩。

寒酥迈进房中，长舟在她身后关了房门，守在门外。

上首帝王笑谈，尝着佳肴佳酿，又有歌舞可赏，整个鸾阙园一片欣然。

他未抬头，随口问：“怎么招惹了五皇子？”

封岌轻咳了一声。

香料已熄，封岌将盖子置回，这才抬眼望向立在门口的寒酥。他问：“寒酥，需要我帮忙吗？”

自然不需要封岌开口解释，太子也无需多言。自有文臣向他解释这首《四时景》是谁写的词曲。

“过来帮我换药。”他说，“当程雪意的谢礼。”

午宴将尽，上首的皇家人也都离席而去。封岌亦起身离席。晚上还有更热闹的宴席，他们或去他处小聚，或于雅室午休。

她将手压在古琴上，一道很轻的嗡音从她指下滑出。她轻轻舒出一口气，纤指轻抬，于琴弦间拨转。前音之后，她清丽的嗓音从雅亭里传出。她好像没有太多的唱功技巧，又好像唱功太优，让人听不出技巧。整个鸾阙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静静聆听。

若是往常，寒酥听见夸赞，心中必然欢喜。只是此时她心里被其他事情牵绊。

封岌笑笑，随口道：“曲子不错。县主有心。”

真倔。

“午宴后到丹霄殿来找我。”五皇子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她对于五皇子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只粗略听说过是个好色又无能之人。这里是皇宫，皇子召见，她无法不去。

寒酥望着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朝她走过来，心中不由一沉。

这首《四时景》是她写过的所有词中，唯一一首明快之作，所以才会被昭礼县主选中在今日这样的场合献唱。

昭礼县主起身，朝着封岌的座位福了福身。

宴桌周围之众探究的目光望过来。

五皇子一愣，继而皱眉。

寒酥微怔，这次很快朝他走过去。她走到封岌面前，垂着眸，帮他解衣，中衣被褪下来，露出他结实健硕又遍布新旧伤疤的胸膛。

可是长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小太监身前几步先走到寒酥面前：“表姑娘，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说起来这词写得确实不错。之前随封将军去吟艺楼时，听过那位词人写过的几首词，皆有飘零悲怆之意。没想到他还写过这样一首轻快明丽之词。不错。”太子道。

路上，长舟寻了个机会找到封岌，低声禀告五皇子私见了寒酥之事。

她唇微抿，靥微红。

“昭礼幼时生活于边地，时常听父母询问北齐人到了哪里，他们也经常紧张地派人时刻警备。父母也从不准我出门，我的天地只有方方正正的庭院。后来北齐人被驱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我才能出门，原来外面的山河那样壮丽，野花比精心饲养的名卉还要芬芳。一曲《四时景》献给将军。”

封岌笑了。

寒酥望过来的目光似有略湿的雾气，可她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曲终了，鸾阙园的众人还久久沉浸在那一片桃蹊柳陌的生机盎然里。

宫婢鱼贯而入，为每张宴桌送上精致佳肴与美酒。早已排练了许多次的节目按照秩序一个个登台表演。

皇家众人到了鸾阙园，热闹的鸾阙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交谈，起身相候。待圣上入了座，又皆跪地行礼问安。

封岌回头瞥了一眼五皇子。

太子忽然笑着打趣：“昭礼确实有心，知道封将军最近喜欢谁的词曲。”

被捷足先登的小太监一愣，驻足。

——他与陛下同行，几位皇子都在其后。

曲子明快，唱词也轻松。由她清丽的少女嗓音唱出，一时间一幅鸟语花香的山间漫漫景象浮现在众人眼前。

寒酥坐在席间，偶能听见周围的人谈论昭礼县主献唱的那首《四时景》，她们在夸昭礼县主的嗓音真好听，也会夸那首歌谣词曲皆佳。

程家大夫人的目光几经变换，程望舒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之感。

又陆续有人附和昭礼县主的话，表达对封岌的崇敬。封岌并不谦虚，对所有的恩谢，尽数全收。

乔公公细着嗓子禀话：“接下里的节目可是咱们昭礼县主亲自献上。”

圣上坐在上首的明晃龙椅之上。两侧座位，封岌居其左，太子居其右。然后是其他几位皇子，和皇亲国戚。

一身华服的昭礼县主并未登上刚刚舞姬们起舞的圆台，而是坐在另一侧的雅亭里。浅红的轻纱幔帐垂落相遮，映出她纤细婀娜的身影。

封岌轻转着手中小巧的茶盏。他知道这首词，写的是她的家乡。

寒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只是心里有猜测而已，猜测之事怎敢轻易宣之于口。

几位皇子于丹霄殿院中详谈，远远看见寒酥穿过抄手游廊，走进封岌的房间。

——当年她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的璞玉皇子，如今成了普通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

可他的视线却越过众人，远远望了寒酥一眼。他自然知道这首《四时景》是她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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