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朝旭，是她的新生。

寒酥从长舟手里接过姜汤，款步走到老夫人面前递过去：“您喝一点姜汤驱寒，防着风寒。”

老夫人生封岌时伤了身，使她极其惧寒，穗娘从衣箱里取了两件厚袄给她裹着，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寒酥赶忙将暖手炉递给老夫人捧着，自己再用另一个暖手壶暖了自己的手心之后，用手心去暖老夫人的手背。

一行人因这风雪都染了寒气，店里的伙计赶忙端来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多添一点热汤，虽不美味却很暖身。

父亲说了句什么话，沈约呈没听清。沈约呈回头望去，看见父亲和寒酥分别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寒酥诧异。老夫人都这样冷了还要掀帘子？她听见穗娘叹了口气。穗娘依言去掀帘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封岌和寒酥还以为是店里的伙计，直到沈约呈端着洗脚水堵在门口。

封岌收回落在寒酥身上的视线，望向身侧的沈约呈，沈约呈还没有将目光从寒酥身上收回来。

老夫人说：“把帘子掀开让我看一眼。”

对于寒酥要跟着老夫人去青柳县这件事，三夫人却很担心。

三爷懒洋洋地逗着鹦鹉。最近有一点天暖，他终于不用穿他那件貂皮大袄了，人也精神了些。他说：“往日里老夫人从来就没搭理过府里这些孩子们，有什么奇怪的。外甥女那性子能对老夫人胃口也不奇怪。一个冷冰冰，一个吃斋念佛，都是不怎么搭理旁人的。”

两辆马车，封岌与沈约呈一辆，老夫人与寒酥一辆。老夫人与寒酥的那辆马车里还多了一个穗娘。两个车夫分别是长舟和云帆，此外不再有其他人随行。

三爷随口道：“我二哥又不吃人。”

而于寒酥的视角，她早晚要离开赫延王府，不管是封岌还是沈约呈都不再相见。那么就没有让沈约呈知晓的必要，让他知道了反而尴尬。

沈约呈去云旭堂接祖母，路上遇见了寒酥。他放慢了脚步，故意避开不与她同时进去。远远看着寒酥往前走的背影，沈约呈的目光有一些复杂。

马车停下来。封岌从前面的马车下来，走过来亲扶母亲。“这风雪暂时不会停。先不去别院，在客栈歇一晚。”

“话是这么说，可是赫延王往那一站，确实挺唬人的……”三夫人还是皱眉。

即使极其惧寒，老夫人也总忍不住在每一个雪虐风饕的日子遥望，企图在寒雪中寻到封旭的身影。

穗娘在一旁笑着说：“表姑娘这法子不错。”

原本午后出发，在天黑时可以赶到青柳县的别院。可天气难测，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变天。半下午开始下雪，雪越下越大，夹杂着一点湿雨，寒气逼人。

不管三夫人是不是对封岌有畏惧，在面对寒酥时，她拉着寒酥的手，语重心长：“赫延王是个很好的长辈，不用怕他。你就把他当成你姨丈一样敬重就行！姨母不是跟你说过吗？上数个几代，你还应该唤他一声表叔呢！”

母亲为什么惧寒成这样，封岌心知肚明。毕竟小时候他每次调皮捣蛋，父亲都要拎着他耳朵将母亲生他时的辛苦讲一遍。

他努力将那份喜欢深藏，憋着一口气想等自己取了功名、等自己不仅仅只依靠赫延王府的荣耀、等自己有了能力再去重新让她认识一个更成熟稳重的自己。

青柳县虽然紧挨着京城，地方却不大，也不够繁华。这间客栈很小，也很简陋。

封岌用力回握：“好。”

沈约呈收回视线，匆匆下楼。这家客栈地方不大，人手也少，好不容易烧够了给老夫人沐浴的热水。其他人要用的还不够。他要下去看看，叮嘱他们将热水送到各房去。

寒酥等沈约呈下楼了，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轻叩封岌的房门。封岌坐在床边，朝寒酥招手。寒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封岌沉声：“不能再瞒着约呈了。”

“我姨丈也畏寒，我上次瞧着姨母就是这样给他暖手的。”寒酥道。

“不过我还是担心。往年老夫人去善堂都是三郎护送陪同，今年赫延王也要去的。”三夫人愁容满面，“三郎和寒酥之前差点议亲，这不尴尬吗？再说了，小酥一直都很怕赫延王……”

她握着儿子的手慢慢用力，带着恨和不甘。

沈约呈没听见封岌说的那句话是——“一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

不过三夫人劝了寒酥几句之后得知寒酥这次连侍女都不带，更担心了。老夫人喜静，身边人很少，出行更不喜欢很多人围着。她自己的奴仆都没带几个，也没让寒酥带着翠微。

那一日她遭逢巨变，前半生的所有花团锦簇在一息之间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摧毁。她在最绝望的时候，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与封旭相逢。

老夫人将手放在儿子宽大的掌中，她有些失神的眸子慢慢聚了神，望着封岌道：“嘉屹，杀了那些北齐人。”

寒酥亲自扶着老夫人登上马车，自己才登车。

三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诧异看向三夫人，道：“我才发现你居然一直没改称呼，左一个赫延王右一个赫延王，没改口跟我一样喊二哥。你不会是怕二哥吧？”

老夫人点点头：“暖和不少。”

寒酥微怔，继而拧眉。

沈约呈依言转身，他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听见寒酥毕恭毕敬地对封岌道：“将军早些安歇。”

几个人退出老夫人的房间，沈约呈道：“父亲也早些歇息。我已经让店伙计将姜汤送到父亲房间了。”

封岌瞥一眼指上的扳指，慢悠悠地轻转了一圈。

三夫人有一点被戳破的心虚。她不接这话，转头吩咐侍女往朝枝阁跑一趟，让寒酥走之前过来一趟。

封岌颔首：“你也去吧。”

一碗阳春面吃下，身上舒服了许多。穗娘立刻去屋子里铺好被褥，在里面放了好几个汤婆子，给老夫人暖着。寒酥在一旁帮忙。又催促店家烧了沐浴的热水，让老夫人能泡一个热水澡再歇下。

“父亲，沐浴的水还没烧好。我端了洗脚水来，您先泡泡脚驱寒。”

老夫人接过来，道：“你们别都在我这里围着了，我这里有穗娘足够。都各自回屋去暖暖身，早些歇下。”

三夫人想了想，赞同了三爷的话。

就在寒酥以为封岌会将沈约呈打发走时，她惊愕听见封岌道：“进来。”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可是这种将浓烈心悦憋在心口的滋味儿，实在难熬。

于封岌视角，他与寒酥的关系早晚要天下知，理应早些告诉沈约呈。

“府里孩子这么多，怎么就挑了她呢？”三夫人眉头紧锁。

窗口的帘子掀开半截，满目的风雪入了眼。老夫人望着肆虐纷飞的雪，陷入了回忆。回忆着与封旭的第一次相逢。

封岌握了握母亲的手，感觉不像刚刚在外面时那样寒，才略放心，带着其他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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