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寒酥不愿意再去回忆。她赶走那些记忆，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她握着封岌的手，饶有趣味地捏一捏他的手指头，问：“我在想你小时候去学堂上课是什么样子。是像好学生那样沉默不说话，却在每次考试的时候考第一，还是调皮捣蛋将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

“虽母亲教得认真，可我不太喜欢，也没学多少东西。”封岌解释，“来后从军，自己开始学。”

“母亲教过我们一些，可我们兄弟几个都不爱学。没学多少。”封岌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长舟姐弟二人自小被封岌救下，他们姐弟二人毫无疑问只想跟随封岌。而叶南不同，她虽然是女儿身，心中却有保家卫国的志向。这些年大多身在军旅，并不愿意跟在封岌身边侍奉。

寒酥笑笑，说：“之前和父亲一起给小镇上的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读书写字。原本答应了他们年后还会回去继续教书，没想到……”

寒酥有一点惊讶。封岌可不像没读过书的人。相反，寒酥看得出来封岌读过许多书，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汉武将不大一样。

长舟颔首，未置他言，转身出去。

寒酥轻叹了一声，感慨道：“有点自责吧。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封岌敏锐地觉察出寒酥的情绪，问：“怎么了？”

只是后来听闻他死讯，她便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托人帮忙做了轮椅。翠微哭着说不让她再去上课了，可她还是坐着轮椅去。那个时候，她明白自己心里怀着将生命耗尽的想法。

“清闲。”

寒酥没有深问，她点点头，说：“有母亲教很好。我也是父亲教的。”

封岌知道她的疑惑，主动解释：“我母亲不是小镇上的人。她出身高门，自幼几个老师围着她一个。”

“走吧。”长舟收了笑，“带你去住处看看。”

给叶南安置好住处，他立在门口，看着叶南收拾东西。她手脚麻利，东西摆放得极为整齐，一看就是多年军旅留下的习惯。

寒酥转过身，趴在圆床上，随手翻着书。

“这样啊……”

封家其他几个兄弟，虽和封岌不是一个父亲，可封家一直一大家子一起生活。母亲教他识字时，也会教着其他人。

寒酥一阵恍惚，眼前浮现那群孩子们稚嫩纯粹的目光。他们围着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继续给他们上课……

封岌还是担心她伤眼睛，从她手里拿过那本书，说：“我给你读。”

寒酥随手拿来一本书翻看着，是一本诗词集。她将诗词随便翻开一页，竟是她之前在小镇上给那些孩童们上课时教过的一首诗。

寒酥了然。正如她之前去教书的那个小镇，在她和父亲教书之前，那股小镇上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而她也知晓封岌出生在一个很偏僻贫苦的小地方。

寒酥对他笑，这几日她每次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封岌。

如今山谷中岁月悠闲漫漫，封岌自来到山谷三日没迈出房门，俨然不再问外事。那么剩下的那些事情，长舟自觉应当谨慎料理周到，不再放封岌操心。

“小镇上没有学堂。”封岌说。

寒酥唇畔含着一丝浅笑，沉默着没接这话。

封岌没接这话，而是垂眼，眸底含笑地望着她：“好玩吗？”

寒酥眸色柔和地笑了笑，她将手中的诗词放下，枕着封岌的胳膊偎着他，用温柔的语气讲述：“路上不算远，翠微会跟着我。走不动了，翠微扶着我。小镇上的人都很善良，有时候遇到学生的父母，他们也会尽量帮着我。我有一个学生长得很瘦小，可他父母都是很健壮的人。有一次下雪天，我往家走的时候遇到了他母亲，他母亲说要搀扶我，结果几乎是把我架回去的。若不是我执意不愿，她恐怕是想背我回去。”

“看来那段日子，你过得不错。”封岌说。

封岌随手翻开一页，用严肃的语调诵读：“发白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我忍不住拨开她的裙，一头埋进去……”

寒酥愣了一下，才明白恍然自己捏封岌的手指头捏了好久，她松开手，随手摸了本书来翻看。

“不送你了。”叶南连头也没回，站在凳子上去拿柜子里最高一层中的被褥。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教书的？”封岌觉得她站都站不稳，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日日给别人上课。

长舟立在檐下，眯起眼睛来望着远处被日光笼罩的山峦。

寒酥不由想起那些孩子。当初离开，她只想去一趟云邂村。没想到会遇到封岌，然后与他来了这里……

初时几个月是的，她满怀希望拥抱崭新的生活，她向来喜欢远离复杂的人际关系，读书画画教书的生活是她多年憧憬的。即使人很虚弱身上的伤总是时不时疼，她也觉得日子很好。不过偶尔会怀念着封岌，盼着他一切都好平平安安。相思虽苦，却也能苦中作乐。

寒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底悄悄攀上一丝歉。

寒酥用过午膳之后，又睡了一会儿。她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封岌侧支着身，正望着她。

“我小时候在京城，羡慕表哥他们能去学堂。后来搬去的小镇虽然清苦些，可是也有个学堂，看来比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好一些……”寒酥说完，后知后觉小镇上面对百姓孩童的学堂好像是父亲开设的。

叶南偏过脸来望了一眼长舟，又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一个没有人识字的偏僻小镇，封岌的母亲读过书？寒酥蹙了下眉，想问又没问。

寒酥在封岌怀里仰起脸来望向他。

叶南跟着长舟提步，她抱着胳膊稀奇道：“谷中是人手不够吗？安排住处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你亲自过问了。”

如今封岌曾经的部下，有的仍在军中做事，有的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也有一小部分极为信任的心腹，跟随来这山谷隐居。

叶南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原来你还会笑啊。”

“好。”封岌起身去将子簪送进来的几本书拿过来，重新在寒酥身边躺下。

封岌说：“我小时候没去过学堂。”

“书给你带来的，要起吗？”封岌问。寒酥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摇头，问：“拿过来给我看看。”

“好。”寒酥挪了挪身，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封岌怕她伤眼睛，将床幔拉起一侧悬挂起来，让日光照进柔暖的床幔内。

叶南转过头，望向被吹皱的一池春水，道：“仗打完了，再留在军中也没什么用。也该养老了。”

长舟因她这养老的说法轻笑了一声。

寒酥还在捏封岌的手指头。无关谈天的内容是什么，她与封岌这样闲话家常的时光就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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