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主人平静的请他进去做客。
他穿一身黑灰格子睡衣,与发色相衬,加上眼下的黑青和毫无起伏的语气,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好,我是安德,第六执行局的执行官。我们之前在大厅见过……”
“是的。”艾伦非常有礼貌,“我还记得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德吱吱唔唔的,埃布尔和赛琳娜教他的东西他还刻在脑子里,但如何用出来实在是个很大的难题。
他不明白自己该怎么迂回调查。
联邦国立武装学院教给学生们服从和暴力,但是又不肯给他们对应的思考能力,例如反侦察防备、战术分析、沟通方式等。
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人形兵器不能自主,他们只要听希尔塔的话就好了,希尔塔会替他们思考。
反应到现实中就是,安德几乎在很多时候都像个正常人,但有时又不如一只鸡。鸡还知道见到太阳打个鸣。
以上是埃布尔的原话。
在他犹疑的时间里,艾伦没有任何不耐烦,就站在原地等着,仿佛安德要说的话对他十分重要,值得他忘掉本来要做的事去倾听。
古怪的氛围中,安德最终选择遵循直觉去说话:“我一个人过来找你,是因为我听说你是第九局的新人。”
艾伦的表情还是冷静的:“所以呢?”
“我也是第六执行局的新人。”安德道,“我是从联邦国立武装学院毕业的新生,刚被分配到第六区工作,我和其他执行官相处得很不好,和案件无关,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融入集体的?”
“你先进来吧。”艾伦似乎是在思考安德的来意是否真诚,他花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走到客厅里去坐下。
安德只好关上门,也跟过去。
“我恐怕给不了你任何帮助。”艾伦道,“我和我这里的执行官至今也没有处好关系。”
“为什么?”安德忍不住真的产生虚心求教的心理,“你看起来很友好。”
“友好不代表别人就要接受你。你看起来也不差,不是吗?”
安德失落道:“你说得对,埃布尔和赛琳娜的默契我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局长说埃布尔会是我的搭档,但他似乎并不喜欢我,我尽力去帮助他,跟着他,仍然没有半点作用。”
“埃布尔?是那个穿风衣的人吗?”
“是的。”
“他看起来冷漠又警惕。”艾伦评价,“这样的人不太会因为外界改变,他会比其他人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但这也是优点,得到他的
认可后,你们会产生真正密切不可分割的联系。”
“也许吧。”安德道,“现在反正是不行的。”
艾伦道:“你需要挑战自己。这里有现成的前车之鉴,如果人生能再来,我不会像这回一样窝囊。好了,我把我能给的建议都说完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了吗?”
“我就是来问问这些而已……”
艾德望着他。
“好吧,其实我们知道你的事了。”安德败下阵来,他在心里呻.吟,果然他什么都干不好,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你被马修那样对待,我们觉得你嫌疑很大。”
“我不会因为马修的欺压而杀死他。”
安德不会测谎,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艾伦。
然后他突然问道:“那么你会因为什么?你这么柔和,我是说,你看起来很了解所有人,可你为什么还会被欺负?就连你也抵抗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词,但是……”
“我是个懦夫,安德先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从不敢反抗。”艾伦说,“他们让我彻夜工作,抢走我的功劳,把水泼到我的椅子上,给我的工位放垃圾堆,辱骂殴打我,但我不反抗。希尔塔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它是完整的体系,它有自己的逻辑。”
“我不明白。”安德道,“他们太过分了。”
“是的,他们过分。虽然屋子里可以短暂避开它,但希尔塔监视着一切,它有列车,它有执行官,它有巡逻蜘蛛,它有无数的仿生人军队,你不会以为凭我就能做些什么吧?”
“不。”安德严厉道,“停下你的话,希尔塔是至高无上的。”
艾伦稍微有所变化的表情重新冷静,他看着安德:“对不起。”
他说着道歉的话,眼神却表达怜悯,安德感觉到这个,很是不解,但他只说:“我原谅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你和那些人有点不一样,所以我误会了。我没想到你不是觉醒者。”
“什么意思,你是反叛者吗?”安德拿出枪来,“你因为这个杀人?你想摧毁第九区的执行体系?”
“你把觉醒者叫做反叛者吗?”艾伦道,“我现在才真正能肯定你是希尔塔的士兵了。不过很可惜,我不是反叛者,我家里既没有书,也没有油画和彩绘,我本人和反抗军更没有任何联系。”
安德快被他搞晕了,他开始想念埃布尔,如果他在这里,肯定早就明白艾伦在说什么了。
哦,看来我真的不配成为他的搭档,他沮丧地想。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安德问道。
“我的父母是你说的反叛者。他们被销毁处的人烧死了,我那时还小,但他们经常教我一些道理,所以即使我没有书,找不到人来交流,但我依旧能发现希尔塔的错误。”
“我没有其他反叛者的勇气,所以我加入了执行局,成为希尔塔的帮凶,和杀父杀母的仇人呆在一起,做那些我知道错误的事,忍受其他人的霸凌,求得身体的安全,而不顾灵魂有什么问题。”
“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苟且的,我深信这个道理,我不觉得自己的选择值得羞耻。”
“所以马修的死——”安德突然福至心灵,“是因为茱莉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