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你既然自己卖葡萄，干嘛让一个老人吃那种烂葡萄，吃了回头闹肚子怎么办？”

初挽想了想，有些好奇：“太爷爷，他为什么后来从军了，是你让他去的吗？”

那摊主一下子笑了：“这还管起来我们家事了，怎么，你想给自己认个奶奶，行行行，有本事你接走，接不走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这话一出，农贸市场上所有的人都看过来，大家惊诧地看向初挽，也有人盯着老奶奶簪子上那挂件看。

其实这种事很常见，农村老人，没退休金，能干活的时候还好，好歹能发挥一些剩余价值，但是等老了，实在干不动活了，就成了老不死的，底下儿媳妇孙媳妇看着就膈应。

陆守俨对太爷爷的了解，确实比她以为得多。

她有些做作地长叹一声：“都说了要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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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一脸纳闷：“怎么了？”

不过初挽也不愿意太亏待人家，这天，她和太爷爷说了一声，提着篮子去乡里赶集，想着割几刀肉，再买点别的什么菜，农村没有的，等人家过来收麦子时候好好招待人家，吃顿好的。

陆守俨发动吉普车，前行，在吉普车启动的时候，才沉声警告道：“挽挽，我说了，别胡闹。”

一时之间，谁不捧着初挽。

初挽笑了：“我愿意出一百块买这个玉挂件。”

她满载而归，就要回去，谁知道走在路上，就见路边一个农村老太太，正蹲在路边。

初挽上前：“请问，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东西是我给这位奶奶的。”

最后塞到嘴里的那腐烂的葡萄，仿佛就是她人生最后的定格。

她盯着仔细看了看，是一件和田白玉的挂件，看不出来是什么题材，只看出是一个小人儿，约莫三四厘米长，玉质竟然尚可。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看着那摊主没好气地指使老太太干这个那个，老太太颠着小脚，踉踉跄跄地忙前忙后。

并不大的一块，看不出什么名堂。

陆守俨没理会，接过来水壶，仰起颈子大口喝了。

那摊主却笑了：“哟，你谁啊，这还学雷锋做好事了？”

或许人年纪大了，都会缩小，会枯萎，就像一朵花最终蔫了的样子。

初挽微微蹙眉，其实有穷人吃糠咽菜也正常，这世上永远会有穷人，但是这种烂了的葡萄，就怕吃了闹肚子。

初挽：“随你，不行就算了。”

初挽站着看了一会，便走回去旁边的水果摊，要了一斤葡萄，又要了一斤烧饼，之后走到老太太跟前：“奶奶，这个我买多了，送给你吃。”

所以她径自过去，故意问老奶奶：“奶奶，你这簪子上的挂件，这是一块玉？”

所以对于这种没退休金的农村老人来说，长寿反而是遭罪。

她走近了，便见那老太太正捡烂葡萄往嘴里吃。

初挽侧首看着他，看到他张扬凌厉的颈部线条，以及那随着吞咽而滑动的凸起喉结。

初挽当下也看出来了。

老太太已经年纪很大了，没有九十也得有八十，像是一棵干瘦枯萎的老树，皱巴巴地佝偻着身子。

本来依初挽的意思是犯不着，反正麦子都晒上了，后面简单了，她可以慢慢弄，不过那几个昔日战友不由分说要来帮忙，初挽也就认了。

老太太赶紧拽住她的衣角，坚决不要，初挽放下就要走。

那葡萄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法吃了，不过老太太却捡了一个又一个，往自己嘴里塞。

但是唯独两种，一种年迈老人，一种柔弱孩童，却让人看不得。

陆守俨喝了水后，擦了擦唇，拧上军用水壶的盖子，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初挽买了几尾鱼，两只鸡，又买了一大块五花肉，最后拎了一些青菜，篮子里满满当当的，手里草绳还拎着一嘟噜。

但是初挽今天就想做点什么。

初挽也就道：“这块玉，我想买，我愿意出钱，奶奶就开价吧，看看多钱愿意卖。”

所有的人都被惊到了，要知道这是昌平郊区，这里可不是城里，城里两三个月工资可能凑一百，但是庄稼人，就算这种农贸市场想买菜，很多人都是提着家里种出来的粮食来换，以物易物多的是，很多人这辈子就没见过大团结。

一个古玩买家哪怕面对天大的漏，也得不让一分一厘，在那里兢兢业业地讨价还价，争取用最低的价格把那个天大的漏捡回来。

初挽无辜地抱着水壶，很乖很关心的样子。

而老人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风霜，她的生命即将走到最尽头，她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这个年代的农贸市场已经活络起来了，十三陵水库的鲜鱼，现场宰杀的母鸡，一筐一筐的黄金帅苹果，豆角土豆青菜以及红彤彤的辣椒，叫卖声此起彼伏的。

她看出来了，这种同生共死的交情不一般，陆守俨退了，那几个属下恨不得有机会报答他，现在能来帮自己收个麦子，简直是小菜一碟。

初挽自然看出来摊主的贪婪，也看到了周围人的震惊。

一百块？

用干枯的手捏起一颗葡萄往自己嘴里添，那指甲缝里都是脏泥。

老太太见此，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忙把东西往初挽手里塞：“这是我儿媳妇，我们家的事，你甭管。”

老太太就要把东西给初挽，那妇女却劈手夺过去了。

因为陆守俨第二天有事，还得上班，傍晚时候走了，不过那几个朋友说定了，过两天麦子晒晒，他们就过来脱粒。

谁知道这时候，旁边就有个妇女大声嚷嚷着：“闹腾什么呢，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消停消停！”

初挽问：“你们哪个村的？”

她笑着说：“一百块，我买这个挂件，想卖的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条件。”

摊主嘴都在哆嗦，瞪大眼：“真，真的？”

初挽：“他不告诉我。”

她陡然间意识到了，重新看过去，那是一个小挂件，就缀在老太太的簪子上，散发着莹润的光。

初挽转身，准备离开。

况且，她并不能看一位年迈的老人去吃这些。

那摊主搓着手，眼睛发亮，兴奋地说：“行行行，咱谈谈！”

初挽回过头去看，正是刚才她买葡萄的那家摊主，大脸庞，围着围裙，看上去五十多岁。

下棋时候，老太爷突然叹了声：“挽挽这棋下的，比起守俨来差远了。”

初挽自然明白，农村人这方面意识比城里人更滞后，他们还停留在前些年的意识里，家里有老玩意儿怕被“破四旧”，所以什么事都不敢声张，得躲着，怕人知道。

初挽回想了下，不记得这茬：“原来他还陪太爷爷下过棋？”

老太爷：“你陆爷爷过来，他都跟着来。”

老太太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

初挽一脸坦然，眼神无辜。

哪能算了呢，一百块呢，周围多少人眼睛发绿地看着呢。

考研反正考完了，考成什么样初挽也不知道，且等着消息吧。

陆守俨微吐了口气，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把吉普车停下来了。

初挽也就不问了，不过她总觉得，在陆守俨的人生中，其实太爷爷算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样物件。

摊主忙不迭地道：“怎么可能，不会后悔的！我们不后悔！你要，我们这就卖给你！”

初挽：“一百块不是小数目，万一你们买了后又后悔怎么办？”

初挽乍见到，只觉得那背影像极了自己太爷爷。

老太爷：“守俨十几岁时候下棋就很有一手了。”

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可怜人，她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永远顾及所有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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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其它人看到，自然羡慕得很，这年头，工人和军人都是大家羡慕的，这陆守俨以前是军人，现在进城当官，结果初挽竟然找了这样的人家。

结果，就在这农贸市场上，竟然有人要花一百块买这么一个玉挂件！

这位儿媳妇说得也对，她确实不可能把这位老人接家里来照顾，这种路上见到顺手洒洒水的好心并不能帮衬人家什么，甚至也许给人家添麻烦。

说完，还没好气地瞪了老奶奶一眼。

老太爷摇头谈：“他不告诉你，你想办法让他告诉你不就行了。”

初挽笑了：“我又没在这上面下过功夫，再说他比我大！”

但是现在，初挽不是要捡漏，她就是要送钱。

那老太太开始没听到，初挽又说了一遍，她才有些木讷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初挽。

其实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行家，她从来不会就这么直白地喊价，这么一喊价，别人肯定以为自己卖低了，就得拿腔作势了。

然而摊主却嫌弃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柔弱儿童，还不曾经历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便被残酷的现实摧残，终究让人心生不忍。

摊主忙说了自己的村子，初挽便提议：“我现在身上也没带钱，这样吧，后天我过去你们村，找你们村委书记，请你们村里老人一起见证，我把这个挂件买下来，到时候银货两讫，怎么样？”

初挽再次重复了下，把东西塞给她，之后起身就要走。

摊主一听：“你是不是蒙我们的，别回头你跑了！”

摊主眼睛却亮了：“你出多钱？”

摊主只好道：“行行行，就依你，你可千万得去啊！”

她琢磨着，反正她已经订婚了，老太爷心里也安稳了，没什么大心事，万一考不上也不要紧，可以慢慢地在市场上淘换东西攒着钱，有时间就学习，等明年再考就是了。

老太爷听闻，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你干嘛不问他，倒是问我？”

所以这段日子，她就安心在家里陪着太爷爷，给他擦擦身体，洗洗脚，按摩下腿脚，也陪着她下棋。

老太太也不敢相信：“姑娘，姑娘，你犯不着，这个不值钱，就是一个坠子，你要，我送给——”

她这一问，那摊主马上狐疑着说：“你干嘛？这就是一块石头，你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古玉卖不过新玉，因为玉器玩家更注重玉色玉工，这样的一块古玉没什么文化内涵的话，大概也就十块八块的。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见怪不怪了。

入了夏，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陆守俨周末地时候过来了，带了几个以前的属下，三下五除二给收割了，中午初挽招待着他们吃了一顿饭，晚上他们走的时候，麦子都已经晒在场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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