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澜口中的逛街,是真的陪许盼夏逛街。
在许盼夏眼中,他是一个执行能力很强、很专注的一个人。就算是陪她买衣服、逛街这种事情,也绝不会像大部分男性一样,进门后就开始找地方坐。叶迦澜会帮许盼夏参考哪件衣服她穿起来更漂亮,并给出详细的解释——
“这条裤子摸起来更舒适,方便你运动。”
“这件衬衫更适合你的体型。”
……
唯独有一点,等许盼夏去挑选合适的内衣时,叶迦澜便一人默默地站在门外,等待着她出来。
他真的是很好的兄长。
可许盼夏又难过他只能是兄长。
前段时间,叶迦澜的爷爷去体检,说是心脏出了些问题,叶光晨便请假回去看。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对许盼夏说,但许盼夏隐约能猜到一些,大致和过年时的那件事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人上了年纪,一些病痛便接踵而至,心脏,血管,脑子,都容易出问题。许盼夏无意间听到叶光晨在小花园里打电话,嘱托老家的堂兄弟们少惹老人生气。
最好也别提暑假的那回事,叶明超退学就退学了。他看着那孩子品行不端正,实在不行等征兵了就送他去部队好好改造改造……
越是贫穷的乡镇,越是风气保守,思想循旧。民风淳朴有,但一些陈旧观点也普遍存在。她本来就是没血缘的妹妹,到了叶明超妈妈口中,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
爷爷最传统保守,也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许盼夏已经做好打算,非必要的话,绝不会再去那边。
她也年纪小、脸皮薄,不喜欢这些流言蜚语。
私下里,叶光晨也同她认真地谈过几次,其实大多也是道歉和劝慰。不用他讲,许盼夏也明白。她不怨叶光晨,也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什么。每个人的生长境遇都不同,许盼夏都理解……她唯一所不能释怀的,则是叶光晨提到的那句话。
「我是拿你当亲闺女看待。」
「这次你也看到了,迦澜把你当亲妹妹」
……
亲妹妹啊。
许盼夏接过店员递过来的、打包好的内衣袋子,隔着贴有促销信息海报的玻璃门往外望。夏日末尾的阳光已经不再那般毒辣,叶迦澜仍旧穿着运动长裤,上面是宽松的白色T恤,安静地站在太阳下,他头发边缘都被晒出一圈灿灿的光芒。
许盼夏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假如叶迦澜真是她亲哥哥就好了,那她现在就不会有这样无望的妄念。
念头刚刚冒出,玻璃门外的叶迦澜似有所感,转身,隔着一层透着薄薄日光的玻璃望许盼夏,他笑了笑。
许盼夏一滞,随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示意自己已经结账完毕。
上天啊。
还好她和叶迦澜不是亲兄妹。
高二改成了一个月过一次大周,平时只过小周——意思是只有周天下午放一下午的假。对于走读生的影响倒还不算大,住校生不行,忽然变成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因而经常有隔一周去找老师请一天半假的,回家住一晚。
班主任批这个假条批得极为吝啬,极少会同意通过,动辄谆谆教导:“都高二了,也该收收心了我的小祖宗们,看今年高考分数线了没?和你们说句实话,咱们这学生是一年比一年多,大学再扩招,那些好学校能多招几个……”
许盼夏满脑子都被灌了此类说辞,她自己有时候也糊涂了,感觉似乎高考就一考定生死,过则生,不过则灰暗一生。试卷写了一张又一张,每周期待作文课——一般语文老师会允许她们自己阅读一些喜欢的杂志,做摘抄,还有体育课,大部分是课外自由活动,跑跑步,聊聊天,打打球,或者偷偷溜进超市去买些东西填填肚子,都在体育老师的允许范围内。
每当有课外活动、且体育老师没有“生病”的体育课时,许盼夏都会和同桌江予黎一块儿去超市里买些好看的笔芯、笔和笔记本,在烤肠机器前挑选一个烤到裂开的香喷喷烤肠,顺道去食堂买一张热乎乎、撒着芝麻葱花的三角饼,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碧空万里的天空。
开班会时,玩滑板摔到的那个同学被班主任举例说明,他紧皱眉头:“学校中再三声明,不允许玩这种危险的运动。看咱们班的张同学,现在都没办法来上课,一旦受伤,得落下多少课程?打打篮球也是,在固定的篮球场地里打,学校给你们圈出来就是说明只能在那一块儿打……”
学校有两个篮球场,一个旧的,预备拆了做羽毛球场,另一个新的刚建好,做了围栏。学校里爱打篮球的人多,新篮球场地不够用,一些人会跑去旧篮球场打球。许盼夏就见过叶迦澜几次在即将拆毁的那个场地和人打。
不过,篮球砸到张同学的那天,叶迦澜刚好不在。
等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子渐渐黄透、铺满一地的时候,许颜也回来了。
她瘦了很多,也黑了些,头发剪得很短,有点像“学生头”,刚刚盖住耳朵。许盼夏见到她,惊呆了:“妈?”
那天是大周末,叶迦澜也在家里,他接过许颜手里的行李箱:“阿姨好。”
许颜大笑,向许盼夏亲密地伸出手:“快点,让妈妈抱抱!怎么瘦了呢我的夏夏?”
许盼夏冲到她怀里,呜呜不停:“妈!”
晚上母女俩在一个卧室里睡,许颜亲密地捏着女儿的胳膊,又抱了抱她,给她看自己这些天走过的路和照片。她独自去了大西北,从甘肃出发,穿过青海去新疆,又绕回西藏,最后乘飞机飞回来。许盼夏睁大眼睛,听妈妈讲她一路见闻,依赖地贴靠着她的胳膊,小声问:“那你还出去吗?”
“去,”许颜停顿片刻,“天这不是要冷了?我打算去云南。”
许盼夏不吭声,把头往她怀里埋:“我舍不得。”
“傻孩子,”许颜摸着她的后脑勺,“妈妈总不能陪你一辈子,是不是?”
那么那么多的大道理,许盼夏当然知道。
好在许颜最终拗不过许盼夏,答应多住一周,以及,等她放寒假了,就回来好好陪她。
许盼夏这才重新开心。
等到过年,叶迦澜肯定要和叶光晨回老家的。许盼夏自己一个人住这个房子,孤孤单单,也没有人同她讲话……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何况还是过年。
去年没有和许颜一同过年,许盼夏就差点偷偷躲着哭。
许颜也遵守了和女儿的约定,她这次离开,等到喝腊八粥的时候就又回到家。
还带了礼物,是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传统娃娃,一男一女,一个给许盼夏,一个给叶迦澜。
许盼夏当成宝贝一样抱着看,许颜笑:“我说我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卖娃娃的人就给我推荐了这俩,说这俩娃娃是兄妹喔,刚好,回家来呢,一个给迦澜,一个给夏夏……”
许盼夏捧着娃娃,偷偷抬头看叶迦澜。
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心事重重。
叶迦澜比她大两岁,现在和她念同级,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出的都是不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成熟。这点,或许和叶光晨经常带他交际应酬有关。
许盼夏不知道叶迦澜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哥哥永远都不会害她。
她却对哥哥有着肮脏的想法。
许盼夏捏着那一对娃娃,贪心地想,是不是也可以偷偷将这俩娃娃当作情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