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肃眼角狠狠一抽,“你给我过来!”
旁人看骠骑将军的脸色黑的能吃人一般,那夏娘子小白花般楚楚可怜的走过去,瑟缩着肩膀,伸手就要扯住骠骑将军的袖子。
耶律肃先一步避开。
引来夏氏咬唇委屈的哀怨视线,柔着嗓音道:“将军……”
那音调,听的人心底酥麻。
耶律肃的脸色更黑了,眼神凶狠:“站好了!好好说话!”
夏氏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耶律肃吐息一气,冷声问道:“说罢,来这儿做什么。”
众人:????这就没事了?
地上的许太医立刻哀嚎一声,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积雪脏污染湿了他的身上衣袍,面巾歪歪斜斜的耷拉在面上,走到耶律肃面前,大声哭诉道:“此女子行为荒诞、竟然动手殴打朝廷官员!请将军明鉴!”
耶律肃哦?了声,“许太医要让本将如何明鉴?”
许太医只当耶律肃要为自己做主了,正打算开口给夏氏定罪,就听见耶律肃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要本将鉴许太医不顾皇命无心治疫之罪,亦或是嫉妒夏氏献方有功心生嫉妒处处刁难,嗯?!”
许太医当场呆住,张口还想辩解,却触及到耶律肃森冷的视线,浑身涌起一股寒颤,最终跌坐在地上,一句也不敢再多言。
四周一片静默。
耶律肃抬起头,厉声道:“如今治疫有方,疫病却迟迟未遏!谁再敢将心思放在别处,就别怪本将不讲情面。”
堵在帐篷门口看热闹的那群太医,后背陡生寒气。
这是……
耶律肃借机在敲打他们……
无人敢应答,个个静若寒蝉。
“个个还杵着做什么,还等着本将去请你们做事不成!”
这才四散而去。
个个动作极快,帐篷门口连个鬼影都不剩下,唯恐慢了一步被抓住狠骂一顿。
夏宁正打算开口问他,结果才动了动嘴唇,就听见耶律肃冷声训道:“我今日早上和你说的,你倒是一个字都没记住是吗!”
四下无人。
但四处皆是耳目。
夏宁被骂的缩了下肩膀,垂着眉眼,不敢造次了,温顺道:“奴知错了……”
见她这副故作顺从的嘴脸,耶律肃的胸口更加憋闷。
再次质问时,口气丝毫没有缓和:“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夏宁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一步,见他面色虽冷却没推开自己,便愈发靠近了些,低声说道:“方子是有效的,但为何还有那么些病人死去呢?”说着,她皱起眉来,不解道:“当年我的病症亦十分严重,但先生也是靠着这方子救活了我的,既然方子是有效的,就不该还有那么多病患死去才对。”
说这话时的夏宁另是一副模样。
是耶律肃所陌生的夏氏。
他敛着眉目,眼底的冷色沉浮,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像是看透夏氏这句话的真假。
夏宁竖起三指,朝天发誓:“这句绝无虚言!”
耶律肃冷冷笑了一声,眼神凉薄。
夏宁无声啧了下,失策。
她收起手指,一脸悻悻。
殊不知,这不经意的懊恼却让耶律肃改了主意,心中的燥怒似乎也淡了些,他冷哼了声,“你看我像是大夫吗。”
夏宁心细如发。
脸上攒起笑意,甜腻着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奴家也不是大夫呢。就劳您带奴家进去见见真大夫嘛~”
“你还想进去?”耶律肃直接抽回袖子。
视线冷若冰霜的打在她的脸上。
夏宁反而翘唇笑了下,抖开包袱里的白色罩衣迅速穿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杏眸,笑盈盈的看他,还不忘竖起一根手指,摇头晃脑道:“行医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这番耍宝的样子,也没让耶律肃动容,冷声嗓音斥道:“夏氏,你是觉得自己的命活了太久了是吗。”
夏宁咬着轻软的尾音,媚眼水波微漾,“奴家最是惜命。”..
换来耶律肃冷嘲一眼。
夏宁心知肚明,在疫病面前,自己的份量远没有那么重要。
况且,她还献上了对疫病有效的方子。
耶律肃即便骂她几句,也依旧会允许她进去。
夏宁最终如愿以偿进入帐篷,隔了一晚,帐篷里的气味已经淡了许多,不似昨日进来那般恶臭熏人。
帐篷里也按着轻症、重症分别收治。
那些轻症的,因着没有重症病人在旁拖累,加上帐内空气流通不再恶臭,佐以汤药,看着好了不少。
也令夏宁稍稍松了口气。
夏宁与耶律肃进入帐篷后,那些太医避的他们远远的,竟无人敢主动靠近。
在耶律肃沉下脸发怒之前,一位最年轻的太医被退了出来。
夏宁先前没见过他。
觉得面生。
年轻太医走到夏宁面前,拱手折腰行礼:“见过将军。”
耶律肃淡淡应了声,“颜太医不必多礼。”
又向夏宁略一颔首,口吻也一如方才那般客气温和:“夏娘子。”
夏宁浅浅一福,算是回礼。
蹲礼轻巧,在她做来,也能比旁的女子多处一分赏心悦目来。
行完礼后,夏宁单刀直入问道:“颜太医,请问昨儿个递来的房子可有一一给他们用过?用了几回?高热的、起红疹的,腹泻的病患分别用过之后反应如何?”
颜太医早在同僚的闲谈中得知,这位夏娘子并非一般女子。
她说自己不同医术,但问的这些问题却仔细周密。
连他都有些意外,这是出自一位不懂医术的女子之口。
他详细答道:“因时间紧促,药炉不足,服用者百人,每人才得一剂,重症者三十七人服两剂。风寒之症服下后症状缓解一二,起高热红疹的逐渐退热,但腹泻患者却是无用,服下后仍腹泻不止。”
夏宁皱眉,嘟囔了声不应该啊。
颜太医追问:“姑娘为何这么说?”
夏宁冥思苦想,话就脱口而出:“我用这汤药时已有腹泻症状啊……”
颜太医瞬间起了精神,眼前这夏娘子当真患过时疫?!他连忙引着夏宁去收治重症病患的角落,夏宁立刻跟上,留下耶律肃眼神幽幽看着二人,最终也跟了过去。
这些重症病人个个面黄肌瘦,面色黑青,透着一股气死沉沉。
眼神虚弱无力。
嘴唇干裂,呼吸孱弱。
皆是灯枯油净之态。
夏宁挑了个精神好些的,低声询问几句,一一对比当时自己的情况。
她蹲下身,虽为凑近,但她问询的声音温柔似水,艳艳的眸光也化为关切,在她低浅的询问声中,如一股暖流,注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