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虞恬的目光，陈曦很淡定，再接再厉道：“言铭哥哥，昨晚多谢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赶来，等安顿好我以后，你昨晚又马上到医院里加班，这么疲劳的情况下，今天还要给虞恬姐姐的妈妈手术，一定累坏了，要补一补。”

陈曦也失去了此前优秀的表情管理，露出了掉了下巴般的表情。

虞恬只能心甘情愿继续当起了夹菜工。

不熟。

只是简单的清淡的家常菜，但他吃的慢条斯理，以往虞恬总觉得这种用餐礼仪优雅耐看又贵气，但如今却品出点不好招惹来。

虞恬几乎见到这个表情，内心已经开始后悔。

虞恬几乎下意识就把筷子听话地往前伸了伸。

毕竟言铭是无辜的。

言铭像是容市冗长夏季里的阵雨，让人期待它的到来所能带来的降温凉爽，又让人忐忑雨势过大可能被淋湿的困境。同时代表了美梦、仰望和憧憬，以及难以接近、幻象和距离。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不就是要让自己的饭菜相形见绌吗？

吃完没多久，他就又看向了虞恬。

远看还没觉得，等近距离看到了，才发现陈曦妈妈做的确实相当用心，所有便当就连摆盘都很讲究。

“言铭哥哥，你做了这么久手术，手一定累了，我夹给你吃哦。这个青椒正好离你有点远。”

可今天的言铭显然和青椒杠上了。

可不能让她得逞。

他们吃他们的满汉全席式便当，虞恬吃虞恬的清粥小菜！

医院食堂里永远人声鼎沸，虞恬瞪着言铭的侧脸，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听觉。

言铭微微皱起的眉像是一个讯号，犹如一场跑步比赛前的信号枪声，虞恬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言铭哥哥，你人真好，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虽然虞恬姐姐的妈妈已经和言叔叔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听说他们谈了也没多久，那么虞恬姐姐应该和你也不多熟，但找你帮忙你还能这么耐心热情，特地为了她给她妈妈亲手动手术。”

虞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曦的意思。

“我手术，挺累的。”言铭看了一眼青椒，再抬头看向虞恬，“昨晚上几乎没睡，今天一早又做了你妈妈的手术和另一台手术，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手确实挺累的，夹菜都嫌累。”

“今早言叔叔听说我昨晚住在你那里，就安排司机来接我回了趟家，这一桌菜是我妈妈做的，让我一定要带来给你。你可一定要给面子吃哦，不然我妈妈可要伤心了。”

反倒是自己心绪乱的像一团被猫逗弄的打结毛线团。

陈曦说到这里，看向虞恬的饭盒：“不过真的好素哦，言铭哥哥，这个真的能吃饱吗？万一你晚上临时又有手术，吃这些能有体力吗？”

只是虞恬没想到的是，她刚打开自己的饭盒，言铭就伸手把其中一份菜径自拿了过去。

虞恬是真的很生气。

虞恬索性坐下来，大方地拿出食盒，打算旁若无人地和言铭陈曦同桌吃饭。

明明自己根本不是个多冲动的人，即便郑廷付的女友当众叫嚣，虞恬生气之余都能保持镇定，可好像一涉及言铭，她就变得毛手毛脚，像个无法克制情绪的小学生。

虞恬咬了咬嘴唇，装出比言铭更镇定冷静的表情。

因为到了用餐的高峰期，医院食堂的空调打得更冷了一点，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冒出白色的冷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无所遁形。

只是陈曦显然还是不甘心：“不过你胃不舒服，确实只能吃简单点的东西了，等言铭哥哥你好了，我再让我妈妈做好吃的给你。”

但始作俑者的是自己，虞恬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又夹了一块青椒给言铭。

虞恬突然变得难以确定。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毫无任何迟疑的蛛丝马迹。

虞恬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变得笨拙。

“啊？”

他轻轻抬了下眸，淡声道：“恩，平时确实不做这么容易的手术，确实是因为你。”

她决定退出这场“竞赛”，不屈从于陈曦定下的规则，不玩了还不行吗？不给这女的做作表演的舞台，让她演她的独角戏去。

第一次给言铭夹菜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注意，可后面越夹越多，言铭的脸又显然是附一院的颜值担当，很快就引来了员工食堂里其他医护人员的注意。

虞恬稳了稳心神，不想露出示弱的表情。

陈曦暗讽虞恬死皮赖脸找言铭帮忙的意图，虞恬算是听出来了。

她原本轻盈的心跳像是坠着重物般变得笨重而强烈，像是要喧宾夺主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言铭的黑眼睛犹如静水流深，平静而并无波澜地盯着虞恬，眸间错落的景致犹如白日焰火，储存着一整个夏天最好的明亮，溢出的视线里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这高帽子一戴，陈曦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尴尬道：“我都听言铭哥哥的，能献一份爱心，我和我妈妈肯定是求之不得，还真的要谢谢言铭哥哥给我们这个机会呢。”

言铭垂下视线：“确实不太方便。”

这已经不是自己和陈曦的较量了，而是自己和言铭的对决。

她并没有主动针对陈曦的想法，但别人都蹬鼻子上脸了，也不代表虞恬会一再忍让。

虞恬有些呆呆的。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虞恬，此刻望着桌上的菜，顿时也萌生了退意。

虞恬完全没料到这种回答，她愣了一秒，人像是坐电梯时遭遇了颠簸，一颗心连带着晃晃荡荡，体验了短暂的失重。

一段时间。

自己何必呢。

犯得着吗？

面对虞恬和陈曦都有些愣神的目光，他淡然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她原本打算把青椒直接放在言铭的米饭上就完事，然而言铭却非常自然的，在青椒移动到他嘴边的时候，微微侧了下头，顺势就着虞恬夹菜用的公筷吃掉了青椒。

言铭吃了两口，又抬眸看向虞恬。

应该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虞恬憋着一股劲，不想认输，又不得不给言铭夹了一次青椒，不过这次虞恬动作飞速地放到了言铭的米饭上。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凭什么给陈曦和言铭两人世界的机会？

一切是这么鲜活的热闹。

言铭仍旧从容。

到底就着自己手里筷子自然吃掉青椒的言铭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确实处于某种虚拟世界中。

就在虞恬硬着头皮准备迎接言铭的冷脸时，言铭终于开了口。

她甚至还抢走了虞恬原本打算对言铭吹的彩虹屁！

大恩不言谢，说起来自己妈妈的病情，从发现到手术，确实还多亏有言铭。

然而这份鲜活的热闹，因为言铭顺势吃掉青椒这样简单的行为，变得突然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像是一场由二次元中庞大世界地图和NPC构成的虚拟世界，终究因为与三次元的真实性存在偏差，而开始坍塌。

他的声音冷静镇定，见虞恬一时之间没有反应，不得不继续道：“你拿这么远，我怎么吃？让我锻炼前伸我的脖子吗？”

明明以往和言铭一起吃的那么多顿饭里，从没发现言铭多爱吃青椒。

虞恬为了顾忌自己妈妈术后要饮食清淡，连带着做的言铭的那份便也同样清淡，而眼前陈曦妈妈的便当则看起来比自己的丰富了不少，有不少硬菜。

陈曦则好整以暇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虞恬，大有“我看你怎么下台”的意味。

“……”

这倒是激发了虞恬的好胜心。

但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像是带了具象化的热意，让虞恬仿佛完全没有办法接收到中央空调带来的凉爽，而只觉得燥热。

“……”

言铭像是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青椒。”

如果他都可以理所当然的这么镇定，那为什么自己要自乱阵脚？

陈曦早上明明知道虞恬做了清淡菜色，也大概是为了挤兑她，才弄了这么一桌大鱼大肉，可此时却明知故问起来：“哎？虞恬姐姐，你也带了便当啊？是为了感谢言铭哥哥给言铭哥哥做的吗？”

陈曦一脸天真单纯道：“你真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医生！”

言铭看了眼陈曦，笑了笑：“我想你们也不会介意吧，毕竟你和阿姨应该都是很有爱心的人。”

犯不着陈曦这么恶心自己，自己还不还手的。

她变得紧张和慌乱，继而又开始生气。

就是……

然后又埋头继续自己吃起来。

？

言铭非常自然地吃掉了虞恬喂过去的青椒。

虞恬说完，便想站起来换个地方，可这个点的食堂里都是人，她环顾一周，愣是没有位置了。

“胃不太舒服，想吃清淡一点。”

这次连别的言辞都省了，更简洁了。

虞恬梗着脖子：“不是给言铭做的，是我带饭给自己吃的。”

陈曦确实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挑衅让虞恬不开心，但她也犯不着恶心言铭……

他表情淡然道：“你不是说青椒放得远我夹不方便吗？”

自己妈妈术后需要饮食清淡，可言铭确实不需要，他从昨晚忙到今天，确实需要补一补。

凭什么？

食堂的整张餐桌，才这么一点点大，而言铭的身高最起码有一八五以上，这整张桌子上，就不存在他伸手会不方便夹的菜……

虞恬其实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灭灭陈曦的气焰，她的筷子甚至离言铭的嘴都很远，只虚虚地举在他面前，也已经做好了被言铭拒绝的准备。

就是要苦了言铭了。

他看向陈曦：“替我谢谢阿姨，阿姨做的太好了，我病房有个之前负责的小患者一直喊着想吃满汉全席，我感觉阿姨做的都快有满汉全席的味道了，可以把阿姨做的菜给那个小病人吗？”

而虞恬的对面，陈曦正看好戏般好整以暇地隔岸观火。

言铭看向她的动作，眉头果然微微皱了起来。

她抿唇笑了下：“虽然我做的有点多了，但你做的也是一片心意，要不也拿出来一起吃吧？”

“拿近点。”

陈曦恶心自己，自己也要恶心回去，用魔法打败魔法。

两厢一对比，虞恬的便当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吃了自己青椒的言铭看起来理所当然又镇定自然，像是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的眼神甚至都没多在虞恬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青椒。”

就不该理睬陈曦。

就不！

只是好不容易恢复平静，言铭却好像故意不让自己安宁一样。

这也太肉麻了。

冲动之下，虞恬没能多想，她拿了公筷，径自夹起了一块青椒，然后把筷子伸到了言铭的面前。

好在陈曦的话重新把虞恬从怀疑里拽回了理智——

医院的食堂里嘈杂喧闹，空气里是今日重头菜辣子鸡的味道，虞恬身后的那一桌医生正在激烈争论一位住院病人的手术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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