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是个陌生人, 万铱肯定心无挂碍地听人家打电话，反正通话内容根本不会进她的脑子，听完就忘了。

但是认识的人就不行了。

万铱犹豫了一秒钟, 起身正要走，就听见仇衍那边已经结束了通话，向她的方向走来。

这下躲也来不及了, 她只能假装是碰巧路过, 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

“谢谢你帮我。”她以这句话作为寒暄的开场白。

仇衍凝神看她, 说：“是你先帮我, 两不相欠而已。”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很专注, 全神贯注。因为全身心的投入, 他脸上的表情便显出几分柔和，不再令人生畏。

不过万铱见他看别人的时候不这样。

她猜测——是因为仇衍确实对她很好奇, 但是大多数人默认的社交规则里有一条“不要无缘无故盯着别人看”, 还有一条“对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

两者竞合，导致他每次和她对话的时候都抓紧时间、全心全意看着她——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注视她的时刻。

仇衍大约无法共情大多数社交规则，就像无法共情“回报恩情”的情感逻辑一样。

只不过他把这些规则都记下来了，并按照这些规则的指示在日常中没什么障碍地生活了下去。

“死记公式”毕竟和“彻底吃透知识点”不一样，所以到底他还是显示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来。

万铱微笑道：“我说刚才电梯口的事情, 很谢谢你。”

仇衍稍微顿了一下, 真诚地提出建议：“如果你要谢我, 可以把联系方式给我。”

万铱还没被人这么直白地要过联系方式。

她有些茫然的疑惑, 不确定仇衍是对她有好感, 还是单纯的好奇。

不过她还是爽快地把联系方式给他了。

人类在构建社交关系的时候，有一个有趣的特点——

就是, 在一段社交关系刚开始, 两个人对互相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的时候, 总喜欢先设想这段社交关系是良性的，甚至是完美无瑕的。

于是，为了让这段关系如预想般一样好，大家在刚开始总是愿意付出更多的善意与妥协。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对仇衍也挺好奇的。

好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养成现在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的啊。

仇衍并没有更多的话要说，简单地结束了对话，转身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来，特意对她说：“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万铱本来要用熟练的客套话来回答，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他这是真心话，不是什么寒暄客套。

于是她问道：“找你帮忙，你要什么报酬呢？”

仇衍果然不是在客套，他先问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你平常周末喜欢做什么？”

万铱：“……最近的话，周末做什么都有可能。以前念书的时候，周末要出门去上双学位的课。”

怎么回事。

他的流程怎么这么像小学德育课上的那门《如何交到一个好朋友》：先问联系方式，再寻找爱好重叠的部分，根据爱好进一步接触……

仇衍果然说：“好的。如果你找我帮忙，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野营。”

等一下，出门上课和出门野营不能划等号，这不是咱们爱好的重叠部分啊。

而且哪有不熟的两个人第一次单独接触是去野营啊。

万铱条件反射地想起看过的一连串野外杀人埋尸新闻。

她有点被江易寒凌影响到了，总怕别人虽然现在对她好，下一秒把她杀了。

而且，说句现实的，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钱出去玩。

仇衍见她犹豫着没有立刻答话，想起学过的某条社交规则是“没回答就是拒绝”，立刻明白了，也不气馁：“没事，下次再聊，我先走了。”

在事情刚刚开始不对劲的时候，迅速止住事情变坏的趋势，回去复盘，下次改正。

嗯。只能说，理论上是没错的。

万铱眼见他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过于反常规反常识的对话让她一时在心里无法对仇衍的性格下什么定论，只能肤浅地想：衍哥看着挺能打的一个人，腰还挺细……

由于实在搞不懂仇衍，万铱在狭窄走廊里等时飞云的时候，还登上无限定者论坛去翻了一下仇衍的主页。

仇衍的主页没有任何变动，他没有填写任何个人信息，甚至性别都是“未知”，只有比赛积分往上涨了一点。

这时，终端手环跳了个短信提醒。

【联盟银行：您尾号4501的账户于05月01日18：21代发比赛获胜奖金（收）500银克朗，目前余额527银克朗。】

500银克朗！虽然钱不算特别多，但是接下来几个月的饭钱和水电费有着落了！

万铱想点进短信页面仔细看看，但正好无限定者论坛推送了当前热帖，一下子把她的页面给转出去了。

发帖的ID是Q45，正文标题耸人听闻：【D级无限定绝对不可能赢！！】

主楼就是一些简单的无能狂怒和破防现场，简直可以拟态出一个口吐白沫反复昏倒的男子。

万铱随手一滑，立刻明白这帖子为什么会是热帖了。

Q45在回帖里舌战群儒了前五十楼，把所有帮7队说话的人都统统打成了异端和脑残粉，最后在第五十一楼被一位ID叫“冷水泡茶”的粉红色头像跟帖者斩于马下。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不管Q45说什么，冷水泡茶都能翻出他自己的弹幕截图回复。

Q45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刷榜一了你们别信口开河”；冷水泡茶甩出一张截图，上面Q45大言不惭“7队要能赢我去她们直播间刷到榜一”。

Q45说：“某数字队完全是因为运气好赢的，又不是靠实力赢，凭什么让我刷到榜一”；冷水泡茶甩出截图，上面Q45目空一切“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管是怎么赢的”。

Q45恼羞成怒开始乱骂人，冷水泡茶甩出截图，上面Q45儒雅随和“7队要是赢了在我这儿享受永久免喷待遇”。

然后Q45就消停了。

后面回复楼层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冷水泡茶的这几个跟帖全被赞成了热评，置顶在帖子最上面。

不过在最新回复里，Q45顶不住漫山遍野的嘲笑了。

他回了自己的帖子一句“好了别私信笑我了，小爷我说到做到”，附上一张7队直播间榜一的截图。

回帖时间是一秒前。

截图上面的礼物数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万纳尔。

十万纳尔已经够买一架不错的飞行器了。

而且Q45并不是断层榜一，榜二的礼物数额和他咬的非常紧，就差几十纳尔。后面的榜三到榜十，礼物数额也基本在十万纳尔上下。

原来，因为冷水泡茶那几个回帖节目效果实在太足了，很多没看过第七场比赛的论坛路人也被科普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齐刷刷跑去7队直播间蹲守Q45。

Q45这种人可能连家人都没有，仇人倒是遍天下。

这会儿正好是晚上的饭点。

虽然7队直播间的镜头里只有空荡荡的77号住宅，但是却云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