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珺苦笑,“公主,我从未对公主有过任何的不臣之心,公主为何屡次苦苦相逼。”
“你为何觉得是我在逼你?”
“难道不是吗?”谢长珺抬头看向明鸾,眼底再无从前明鸾所见过的敬重与倾慕,他说:“初次在御马场之时,我救下马背上的公主,公主却逼我与虎相搏,当时公主便存了杀我的决心吧?只是我命硬,活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想杀你?”
“公主,想杀一个人的心,眼神是藏不住的。”谢长珺握着那杯酒,兀自说道:“春猎之事,沈大人说我曾在公主的府邸用哨声安抚了一匹烈马,与那日在春猎之时公主御马一动不动的场景颇为相似。”
“难道就不能是母后派人查的?”
“公主,你想杀我,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笃定道:“是你说的。”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没错,你说得都没错,我想杀你是真的,而且为了名正言顺的杀你,我等许久了,今日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你若是想知道为什么,喝下那杯酒,我就告诉你。”
谢长珺毫不迟疑,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空酒杯掷地有声,谢长珺盯着明鸾的眼睛沉声逼问道:“现在公主可以说了,为什么堂堂公主,却费尽心机想要我一介马奴的性命。”
毒酒见效得极快,谢长珺话音刚落腹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他口吐鲜血,眼前登时一片模糊。
“这酒叫见手青,和一种菌子同一个名,见血封喉,不会给你太大的痛苦。”
谢长珺跪倒在地,却依然睁着那双雪亮如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明鸾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我之所以想杀你,是因为,公主永不为妾。”
谢长珺眼中写满了迷茫,他想问是什么意思,费力张合着苍白的双唇,可一张嘴便呕出一大口鲜血,顺着下颚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气蔓延开来。
哪怕置身虎口之下也不曾感受到的恐惧笼罩着他,谢长珺明白,这是死亡的滋味,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看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
他感受着心脏缓慢跳动,呼吸微弱而艰难,感受着身体的温度一寸寸下降,感受着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
明明是见血封喉没有痛苦的毒药,此刻谢长珺缺觉得五脏六腑都好痛,四肢不由自主地痉挛挣扎,绝望而又无助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
“明……鸾!”
眼前一片漆黑。
“谢长珺。”
谢长珺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朝声音方向虚虚抓了一把。
一双温暖的双手握住了他。
“谢长珺,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想起你,想起你的无辜,届时,我可以抱着愧疚过一辈子,但今日,你必须死。”
耳边传来嗡得一声,万籁俱寂。
谢长珺被明鸾紧握在手心的手徒然失力,重重落在满是尘土的牢狱里。
明鸾脱力跪坐在谢长珺面前,解下身后的披风盖在他身上,沉默看着谢长珺死不瞑目的双眼,伸手,缓缓将其阖上。
“我曾经也想过,这辈子的你什么都没有做,我这样对你是不是不太公平。”
“但是我知道,你非池中物,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不会止于一个小小的御马场,我知道你的野心和能力,也知道你壮志凌云,若给你机会,终有一日你会踏上前世的脚印。谢长珺,我们是敌人,你死我活才是我们的结局,不是我,就是你。”
—
大理寺死人常见,处死的犯人处理起来极其简单,草席一裹,往城外乱葬岗一扔便成了。
狱卒搬来草席,将谢长珺裹进草席里,与杖毙的徐莽一同搬上牛车,朝城外驶去。
黑云压境,暮色沉沉。
乱葬岗里枯枝满地,乌鸦鸣啼。
狱卒们将谢长珺与徐莽的尸体往那坑里一扔,谢长珺从草席里滚落出来,那狱卒暗自喊了声晦气,又见他身上裹着的披风绣有金线,极为值钱,正想上前解下,却被另一个狱卒叫住:“喂!干什么!死人的东西你也要,也不嫌晦气!”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银子有什么可晦气的,你还信这个?”
“我可是警告你了,这死人的东西不干净,换成银钱也有克应,你小子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
狱卒满不在乎去解谢长珺身上的披风,刚解下,林间阴风四起,无数乌鸦扑哧而飞,盘旋于半空中喑哑鸣啼。
这乱葬岗实在是瘆人得很。
狱卒一阵哆嗦,骂道:“别要了!都说了不干净!走了!”
贪财的狱卒抚摸着披风上的金线,眼见狂风四起,一颗再贪财的心也抵抗不住鬼神的敬畏,将那披风往谢长珺身上狠狠一扔,转身便跑了。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散尽,天色沉沉。
人迹罕至的乱葬岗里脚步声响起。
石裹儿哭着跑来,跌跌撞撞绊倒在谢长珺身前不远处的水坑里,她连忙爬到谢长珺身侧,“谢大哥!谢大哥你醒醒!”
她颤抖着抚摸着谢长珺的双手,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谢大哥!”
狂风四起,大雨忽至。
石裹儿想将谢长珺背走,可谢长珺实在是太重了,她屡次跌倒在大雨里,又屡次爬起。
终于一个水坑前她歪倒在地,谢长珺则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谢大哥!”石裹儿抚摸着谢长珺滚下山坡时,脸上那道被石块划破的伤疤,彻底崩溃,“老天爷!为什么!谢大哥这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谢大哥!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惊雷滚滚,映出谢长珺惨如白纸的脸。
石裹儿趴伏在谢长珺胸前大哭:“谢大哥,我要怎么救你,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救你!”
落在草丛中的手突然动了动,谢长珺喉间耸动,倏地张嘴呕出一大口黑血。
石裹儿登时呆住。
“谢大哥?谢大哥你醒了!”
谢长珺不住地呕着鲜血,他费力睁开双眼,看着暴雨从天而降,他大口大口地畅快呼吸,理智回神之际,突然间仿若癫狂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林间久久回荡,凄楚悲痛,如野兽的悲鸣令人心胆俱寒。
石裹儿听得心头发涩,“谢大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原来,原来如此!”谢长珺咬牙,发出声嘶力竭,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明鸾!明鸾!李明鸾!”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醋。溜'儿,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