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为炽从来没有被哪个长辈收拾过, 母亲通常生了他的气都以“我让你父亲来跟你说”为主,而晏庭生则是气场上的威迫,与驯养控制试图达成同化居多。
村长拿着竹条进房间为陈雾撑腰, 晏为炽整个过程都是愣的。
要不是陈雾的样子不对,晏为炽可能会笑场,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平凡又温馨的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村长拿到晏为炽的发誓就回去了,房里还留有一缕他身上带的消毒水味。
“怎么回事?”晏为炽走到在墙角罚站的陈雾面前, 握住他的手才发现很冷, “祖宗, 说话。”
“确诊了……”陈雾说了村长的病症,眼睑颤动着很是难受, “阿炽,你找找权威的医院,治这方面的。”
“好,我现在就找。”晏为炽吻陈雾哭过的发红眼皮, 喉头滚动着咽下那点咸涩, 打电话里让人联系专家。
晏为炽不懂食道癌相关,但癌症大多都有共性, 早期被查出来做切除手术,成功率应该会比较高。
主要还是看位置,看复发的情况,涉及到的因素多。
晏为炽肯定会尽力,他知道村长对老石村的重要性, 对陈雾的重要性。
.没过两天, 村长的儿女就带他来到首城, 住进了晏为炽给他挑选的医院。
开始进行各项检查,查问家族病史, 自身有没有别的疾病等等,专家要综合分析商讨出治疗方案。
儿女没有都来,有两个实在是太忙了真的来不了,他们电话打了好几个,问这问那的,对医院的医疗产生怀疑,主治医生是院长还是主任,能不能行,要不要给红包。
来了的也不能在病床前伺候,很现实的问题,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拿的死工资,家在外地,单位请不了假,房贷跟孩子的学业教育像根绳子拴在脖子上面,生活压力大,根本没那个时间。
虽然出不了力,但是愿意分担所有费用,这就已经不错了。
像老四既不出力也不出钱,一堆的借口,倒是会发语音,一次性发了一大串,全是担忧恐慌的哽咽混着擤鼻涕声。
其实村长有保险,政策早就变了,外地也能报销,他跟老伴一年到头都在村里,开销上花不了几个钱,卖树跟柿子的收入不都给了几个孩子。
他们还常常因为每个人拿的都一样而争吵,从私底下吵到老两口跟前。
因为有的认为自己的情况更难,应该多拿点。
前来的子女商量着请护工,一打听太贵了不划算,最后还是陈雾找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无儿无女。”村长在病床上叹气。
大妈打他胳膊:“呸呸呸!说的什么话!”
“这代人比咱们那一代难多了,不都是在给你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劳苦!”
她去病房外面给稳重的老大跟老二打电话,他们马上就要动身离开首城回自己的城市了,她让他们买些东西去小雾那儿。
挂了电话就给他们各转了一千块,应该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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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跟老二进了公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们拒绝了陈雾的“进来坐”,匆匆放下几个礼盒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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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小组开会,众人都愁云惨雾,“长宁”的植株感染得很厉害,过一会来看面积就扩散了一块,抑制不住。
投影屏上是组里观察期间的图文记录。
陈雾看完,说出他们早就发现了,却不敢面对的事实:“保不了了。”
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一株都抢救不回来?”“我就知道,果然……”“感染源肯定是人为的,他妈的,”“怎么办,这都已经进入成长期的中后段了,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成熟了。”“重新培育来不及了”“晏氏那边怎么交差?”
嘈杂声被最后一个疑问吞没,大家都默契十足地去看陈雾。
晏氏依然是林科院跟中科院的最大投资者。老子重视这方面的人才以及发展,儿子似乎更重视。
现在是那位小晏董给他们开工资,支持他们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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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顶着多少视线里的拜托与期盼,他合上记事本说:“我去找老师。”
余老人不在林科院坐镇,大事没有不知道的,自会有人送到他耳朵里,他也料到学生会来大院,早早揣着一兜南瓜子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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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坐在亭子里看新到的黄金锦鲤,利索地磕开瓜子:“你不是偷偷种了一批做研究吗,拿来用就是了。”
“不是同一批,不能冒充。”陈雾说,“培育仓那批植株的编号,形状,叶片,各个尺寸都有单独的分组,进行了精细的……”
余老:“现在哪管的了这些。”他狐疑地瞅了瞅自己的学生,“你是不是不舍得拿出来。”
“不是那回事,”陈雾“哎”了一声,“您忘了吗,我四月份那会儿就跟您说我答应了送两株给一个朋友。”
余老惬意地吐瓜子皮:“那不是有剩。”
“总共就没多少,我有段时间不在首城,没照顾到它们,有部分都不行了,”陈雾自言自语,“阿炽工作很累,睡眠质量没以前好了,我做研究是想改良加强药性让他用。”
“而且私自培育基地的任何一种植株都是违规的,我要是拿出来,那会不会……”
余老来一句:“所以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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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把南瓜子咬碎了,连壳带仁一起咽了下去。
“皮都不吐,这么吃更香啊?”余老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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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试试。”余老又嚯嚯起了自己的假牙。晏家老三疯了,为了儿子四处奔走,甚至跑来大院找他学生。
看小雾的状态,应该没有接触到晏老三。
老幺的人绝对会将她拦开,不准她靠近小雾多少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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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猜得是对的,晏玉心的确无法接近陈雾,晏氏她都进不去,她精神错乱地跑去疗养院,结果却扑了个空,里面的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往国外了。
定居在哪个地方都查不到。
晏玉心跪在佛堂磕头,当年孩子来得太早了,完全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她还年轻,不具备担任一个合格母亲的角色。
因此她被告知有了身孕的第一感受是,排斥。
第一句话是,能不能打掉。
医生告诉她,以她的身体情况,打掉了孩子,将来很难再受孕。
于是孩子留了下来。
事发那会儿,绑匪冲的是五太太,晏玉心原本可以不遭那一趟的。
她躲在暗处,腿因为惊慌抽筋,手抚摸着又沉又大的肚子让孩子乖乖的,可孩子偏偏不听她的,在她的肚子里乱踢,她在神经末梢绷到极致的情况下没忍住叫出了声。
这才被带走了。
晏玉心在路上生下了孩子,她被丢到难民区,孩子被抱走跟五太太放在一起。
再见到孩子是自己得救的时候。
她是首城第一名媛,何其高贵,那是她生平首次经历绑架,披头散发浑身肮脏,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丈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对一出生下来就跟她分离,裹着绑匪准备的襁褓的孩子产生了很大的抵触,碰都不想碰。
回家途中坠江,她在危急关头进行了自救,并眼睁睁看着还有口气的孩子被江水冲走,伸个手就能抓住的距离。
然后季长河捡走了孩子。
可能他目睹了她对孩子无动于衷的过程……
晏玉心在中医的精心照料下日渐清醒,迎来的是毁灭性的愧疚痛苦,她在佛堂忏悔,孩子是无辜的,都是她的错。
“咚——咚——咚——”
晏玉心一下一下把头撞击地面,如果她的明川没有丢,一直养在身边,大概率活不到长大,不会四肢健全地度过幼年,童年,少年,再到成年。
不管是他的隐疾,还是内部争斗,晏氏敌对的算计。
就算他一路好运的长大了,她也不会有那么多股权转给他。
然而命运给了他另一幅牌,让他避开了那些危险,学有所成地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拿着她手里的股权,老丈人的加持,年轻,有头脑,隐疾的配方也拿到了,不会再受苦受罪。
才刚大学毕业,可以说是名利双收,除了晏氏掌权者的位子坐不到,其他唾手可得。
还有一张挑不出瑕疵的好皮囊。
晏玉心早就发现儿子的心性有残缺,不知在钻什么牛角尖,出不来了。
她叫他抄佛经,可是没有效果。
“为什么会没有效果,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晏玉心神经质地边磕头边念叨,就在她把头磕破了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位好命的五太太终于联系她了。她像个疯子一样,在佣人惊悚的眼神里扑到座机前,抓起听筒求救,脸上都是血。
五太太无能为力:“这是命案。”
晏玉心头上的血流到眼睛里,配着她的神神叨叨显得瘆人:“他还是个孩子,他前途无量,几年牢狱之灾出来,这辈子就毁了。”
五太太说:“只要他改过自新,出来后会是脱胎换骨,拥有全新的人生。”
“全新的人生……那是脱层皮啊。”晏玉心哆哆嗦嗦的,“商界的手段残忍肮脏的尺度大到无法想象,那些人不都好好的,事业名声都好好的,怎么我儿子就,”
她的牙齿不停打颤,“不公平,不公平……”
五太太安慰道:“玉心,事已至此,不妨试着去接受,痛是难免的,总要走过去,别太折磨自己了,身体最重要。况且你二哥的子女还在等你这边的道歉,哎,都是一家人。”
晏玉心歇斯底里:“说得好听,让我看开,换成你儿子,你还能这么满口仁义道德?!”
“我儿子不会破底线。”
话不投机半句多,五太太挂了。
晏玉心把座机砸了出去,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生前打她股权的主意,没少给她的药里放毒,死了也要拖上她的儿子。
究竟这里面牵扯到了什么东西……她只是念经昏倒后在医院抢救了几天,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段时间,一醒来世界就乱了套。
晏玉心浑然不知地擦着血抹在脸上。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儿子的牢狱之灾,能带给他什么?身体和心理精神上不可修复的伤害吗?
现在还能找谁,还有谁能救她儿子……
不知道姜氏愿不愿意动用人脉资源来赌一把,赌她儿子脱身后依然能创造庞大的价值。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啊。
姜卫民最近一直在不分日夜的全力补救女婿给姜氏带来的负面影响,人都累垮了,有没有晏玉心的请求,他都会处理女婿惹出的麻烦。
案子还没开庭。
无法保释,女婿是故意杀人,犯罪属性极度恶劣。
警方派的是最难对付的老警员,什么豪门都不放在眼里,只有法律法规。
妻儿都死在凶犯的家人手上了,无牵无挂孑然一身,阎王爷来了都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