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宫!
“蛾母保佑!新东宫诞生了!”
东宫,偶尔会从某年新蚕中诞生的女孩。
山野中,又或者某户人家的簸箕里,她突然出现,犹如精怪。
小小一团,圆胖可爱,但成年之后,她会代蛾母统领整个天蚕乡,作为将军,抵御外来的邪兽。
心中早有猜测的乡民们,在蚕巫说出“东宫”二字时就欢呼起来。他们互相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说“蛾母万寿”、“东宫保佑”,直接对着树杈上茫然的女娃娃作揖。
“请东宫轿!点篝火!开仓库!”蚕巫又喊,“各家回去洗手净面,今夜拜蛾母娘娘!”
“嘿哟!”
男女老少大喊着回答,桑林上飞到半空盘旋的鸟群久久不敢落下。
然后成年人高高兴兴回家,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慈爱眼神不离树杈上女娃娃左右。三丫则招呼着小孩子,跑进更深的桑林中。
蚕巫捧起洗干净晒得暖烘烘的白绸,踮起脚尖,将树杈上满脸茫然的东宫抱了下来。
白绸裹住东宫,蚕巫又用手梳理她黄白的短发,小心地将她发间的枯枝残叶捡出来,再脱下自己的外套,擦干净她沾
染青色桑叶汁水的手指。
看起来才一岁的东宫,力气却是大得很,视线叫地上野草吸引走的她伸手去拔,却叫蚕巫先一步拔起了那奇怪的,和桑叶不同的,细长的叶子。
老人干枯的手巧妙压折草叶,又想去拔另一根野草的东宫回过头,好奇地盯着她动作。
一只草蟋蟀塞进她手里。
咦,没见过的小东西。
东宫举起草蟋蟀,在阳光下翻看,不打算尝尝它的味道了。
她玩了不一会儿,四个粗粗在溪里洗了一把的健壮的汉子,抬着一顶同样刚被妇人们从仓库里拖出,在溪水里洗净,装饰彩花,绸缎包柱,轻纱做罩的小巧轿子,上山来。
蚕巫轻轻拍了拍东宫的背,发现东宫只顾捧草蟋蟀在手心,深思什么大事般盯着,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抱起她,撩起轻纱,将她放进了轿子里。
轻纱又放下,再次换了个环境的东宫坐在软垫上,身下铺了厚厚一层各家拿出的新鲜桑叶。
她放下草蟋蟀,捡起一片桑叶。
短短的手指合拢,折,折,折。
力道太大,桑叶撕裂成两半。
四个健壮汉子抬起轿子摇摇晃晃下山,蚕巫走在边上,隔着轻纱瞧她,满脸微笑。
东宫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诱拐了,她又一次陷入沉思,花了几个呼吸得出结论,将撕成两半的桑叶塞进嘴里。
桑尾村的村庙前,篝火已经点燃。
四个健壮汉子将东宫轿停放在神龛前,蚕巫连忙去点庙里的油灯。
正是黄昏,所有油灯都点亮了,桑尾村的村庙从未在夜里这么亮堂过,就连神龛上泥塑的蛾母,都不再显得狰狞。
昏黄灯光在蛾母宽大的蛾翼上流动,照亮蛾翼上鲜红的眼睛。
头顶垂下的触角是白绒绒的羽毛形状,突出的黑色复眼是溪里挖出的剔透石头。石头打磨成虫瞳的形状,灯光一照就显出复杂的水流般花纹。
极其精细的泥塑像,足以证明乡民们对蛾母的爱戴。
一年又一年,天蚕乡永是祥和的天蚕乡。
三丫又带着小孩冲了回来,这些小孩用衣服兜着刚采下来,用棉布擦干净的新鲜桑叶,簇拥在神龛下,将一把把桑叶丢进轿子中。
一边丢,这些小孩一边唱:
“缫丝缫丝,东宫在南;
“纺丝纺丝,东宫在西;
“织丝织丝,东宫在北;
“染丝染丝,东宫往东;
“东宫往东飞,飞去见蛾母,带走蚕病一百年,带回新蚕献星天!”
根本听不懂的东宫:“?”
食物淹没,不知所措。
有些吓到的她手上不小心,扯坏了草蟋蟀。
东宫偷摸摸回头,寻找蚕巫。
蚕巫在和村长说话。
“……没想到轮到我桑尾村出了东宫,接下来几十年,蚕病桑病都不会来我们村了,哈哈。蚕巫,我已经选了十几个人,组好东宫出巡的队伍,都是力气大脚程快的好小伙儿,但感觉还是不够,毕竟要抬着东宫走遍整个天蚕乡的城村。你看看,要不要去桑头村喊几个年轻男人添上?”
“可以,再添上我。”蚕巫说。
村长吃惊地看她。
“蚕巫,不是我说,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万一倒在半路上……”
“你管我。”蚕巫别他一眼。
老妇人又回头看小轿里的东宫,刚好看到东宫睁着懵懂无辜的眼睛,拿着松散开的草蟋蟀看她。
对视几个呼吸,东宫缩进了桑叶堆。
“哎?怎么坏掉了呢?”
蚕巫走回小轿前,拿起软折的野草,看一眼东宫,发
现东宫没有抢回野草,才笑着重新编织。
重新复活的草蟋蟀回到东宫手里。
她惊奇地玩了一会儿,在歌谣里慢慢地闭上眼。
蚕巫低声诵念:
“蛾母千寿,蛾母万寿。保佑东宫健健康康,保佑东宫平安结茧。”
哎?可结茧是很耗力气的事哦,那我该睡觉了。
她握着草蟋蟀进入梦乡,而蓝星上,勒壹睁开了眼睛,往脸上一抹,摸到一手冰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