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幺瞥了眼被他堆在一角的加急件:“禀告给我做什么。”卫贤不把他当君,他也不把当卫贤当臣,就当是平常人之间说话了,“这不是该钦天监管?”
卫贤看不惯陈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叫归钦天监管,这些年你管过什么?”
他以前看不惯绍元帝,换成陈幺后,他才觉得绍元帝也挺好的,“你理过一天的朝政吗?”
陈幺并不计较卫贤与他说话的语气,人妖共存,钦天监阁主并不比帝王低多少,在特殊时候甚至还要高一些,他咳嗽:“我身体不适。”
又来!
卫贤只要一来,一问陈幺,他就身体不适:“你是大临的皇帝!你要是无心朝政,无心大临,你何必要登基……”四五年的奔波实在要压垮他了,他眼眶都红了,“绍元帝要为什么非要逼死大师傅给你铺路!”
他其实还想问大师傅,问大师傅为什么要走,大师傅不知道陈幺担不起这个担子吗?
要一个走路都会喘气,连福寿宫都出不了的帝王到底又何用!
笑话、天大的笑话!
卫贤问陈幺:“你可知你躲在这儿的五年,我钦天监子弟死了多少人,你知道我每次出征,一直跟着我的师弟忽然跟我说‘师兄,我怕。’的时候,我有多惭愧……”
王妄的声音并不大:“你无能你找幺幺说什么。”
卫贤忽然看向王妄:“我是无能,我至少有在做些什么!他呢,他做什么了!”
王妄挑眉,还是不以为意:“这不就是你们钦天监一直想的吗?‘生民自理,圣天子垂拱而治。’怎么,不行啊?”
卫贤一默,这确实是钦天监的理念,在绝大多数时候,帝王都是私欲滔天的凡俗之辈,他们不胡作非为,自然有利于天下生民,他憋了半天:“今时不同于往日,天下太平才可垂拱而治……”
王妄一笑,并道:“可笑。”
卫贤其实也是要脸的人,但他现在就只能破罐子破摔:“你是皇帝!你得负责!”
陈幺的神情一直很淡:“知道了。”
他又问,“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退下了。”
卫贤没想到陈幺就说了这个:“你不管吗?”
陈幺垂眼,他的脸庞素净,细眉长眼,一副天人的无情之相:“爱卿这是何意?”
卫贤也是聪明人,陈幺一句话他就懂了,他的脸沉了又沉,没想到陈幺在这等着他:“行。”他一撩衣袍,跪下,五体投地,“臣卫贤,叩见陛下。”
他是跪过陈幺,但并不把陈幺当回事,可这次他有求于陈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幺这才起身,他还是很病弱,走几步都好像会倒下的模样,他亲自扶起卫贤:“爱卿平身。”不等卫贤作声,“孤有一事要与爱卿商议。”
“不知王妄可入钦天监否?”
“不知爱卿可退位让贤否?”
卫贤是喊王妄师弟:“你疯啦。”他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吗?他杀性如此之重,他……”
“孤愿与爱卿起誓……孤在一日,他绝不滥杀无辜。”
“你拿什么起誓!”
卫贤只觉得自己是被戏耍了,陈幺毕竟是他师父让他效忠的人,他还是对陈幺抱有期望的,不然他不会一直为陈幺上下奔波,他火冒三丈,直接拂袖离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幺也不拦他。
王妄倒是哼了声:“我还不想当呢。”陈幺也没跟他商量过,“幺幺,你怎么突然提这事?”
陈幺等许久才等来这么一个可以提的机会:“突然想起来了。”他要王妄当他的大师傅也不是说一下就行的,能掌控钦天监的相师才是大师傅,“去休息吧。”
折腾了这么一会,他已经感觉有些心律不齐了。
“累了?”王妄知道陈幺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抱你去?”
“不用。”
陈幺还记得王妄把门掀飞的壮举,“我自己过去。”
王妄也想起来了:“……叫长生吧。”
陈幺看向王妄:“嗯?”
王妄攥了下手,别扭地扭过头:“我不行嘛。”他哼哧哼哧的,“等我掌控好了,我……”
陈幺笑了下,他很少笑,应该说是没有,他确实是天人之姿,唯有眉心的朱砂鲜红夺目,像是流淌着血光:“这么大方,不圈地盘了?”
王妄:“……”
这像是什么话,他看向陈幺,“我什么时候那样过。”
陈幺与他一道:“走吧。”
明明陈幺也没说什么,王妄就是脸红了,一直到两人洗漱完准备好休息,他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没那么小气。”
陈幺靠在床头翻着一边万妖录,闻声不觉抬头,他的脸瓷白如玉,细眉、长眼,乌发尽散,瞳孔半露,美是美的,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嗯?”
王妄也没脸说第二次了,他这人心眼小,独占欲强,但凡是他的,绝对不允许旁人碰一下:“幺幺。”大临的相师就这么几个,卫贤都不如他,“我去一趟凉州吧。”
他知道他不能一直守着陈幺,他就是不想走,他知道他走了,必然有人要贴身伺候陈幺,兴许是那个长生,或许是那个长命,“我速去速回,尽早归来。”
陈幺放下书:“王妄?”
王妄低着头:“别劝我,你一劝我我肯定不想走了。”过会儿,“……你真的不劝我吗?”
“你不劝我留下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