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幺真的毛骨悚然, 他觉得自己瘫在王妄怀里,就像是一头被养肥到过年就要宰掉的猪,他吓得乱爬:“救命, 救命。”
他把王妄当儿子, 王妄却觊觎他这幅破破烂烂、喘气都困难的身体。
系统怕陈幺一激动再厥过去了:“淡定。”
陈幺简直是痛哭流涕:“我还是个孩子啊!”
系统:“他不是说养你到十八?”
陈幺一震:“这是十八不十八的事吗?我可是他的老父亲!”
系统:“瘫痪到床, 被儿子不离不弃照顾七八年的老父亲?”
陈幺:“……”虽然, 但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系统声音平稳:“孩子也迟早要长大的嘛。”
陈幺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不要。”
王妄刚把陈幺放浴桶里,他握着陈幺软趴趴跟肌无力似的胳膊放在浴桶边缘,见他又一副要死的样子:“怎么了?”
陈幺才沾水就感觉到了温暖,灌铅似的四肢都轻松了起来, 他宁死不屈的脸都变得温暾起来了,他透过袅袅的水雾看王妄。
陈五幺绑来王妄就是为了阴阳调和,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王妄说起来没有一点的顾忌:“我能活到十八吗?”
他身体越发不好了, 连情绪大一点就会一躺半个月,能不能活到十八还真是个未知数……所以他挣扎个什么劲啊。
躺平, 开摆。
相师只是一统称, 细分下去还有很多类别, 王妄的大师兄能掐会算、王妄的三师兄最擅长符箓和阵法……王妄学得单纯的杀道。
他知道陈幺的身体不好, 但在他大师兄来之前,他不知道陈幺已经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能又怎么样。”他知道陈幺不是懦弱胆怯的人,“不能你就认命了?”
陈幺扒拉着浴桶边缘, 眼神都开始变得缥缈起来了, 他显然是不认命的, 哪怕他生来就是为了受苦。
得不到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他想要一副强健的身体, 他还想去一下书里描绘的山川大河, 对他这样胸怀天下、意指山河的人,只能囚禁在一隅之地真的很痛苦。
王妄撩起水泼了下陈幺的脸,陈幺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看向王妄,王妄可不觉得他又做了什么无聊的事,他觉得很好玩:“要泡一刻钟呢。”
他善解人意道,“放心,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觉得没意思的。”
陈幺发誓,在这一刻他宁愿把头钻在浴桶里吹泡泡,也不想再看到王妄这张脸:“你要怕我无聊,就去给我拿本书。”
王妄才不去,他不仅不去,他还要抨击陈幺:“书呆子。”他戳陈幺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很无趣。”
陈幺:“……”
他扭头,但是没躲过,王妄的手指就跟带了自动瞄准仪一样,精准地锁定了他脸颊上的一块软肉,他脾气其实一直挺好的,这下却又有些恼了,“王妄。”
王妄也趴在浴桶边上,他和陈幺几乎对着脑袋:“叫你夫君干嘛?”他眼皮往下了点,“是手撑不住了累?”
陈幺的体质是很渣,但还不至于趴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你别烦我。”
王妄可不觉得自己烦,他振振有词:“什么叫烦你,我这是在和你玩。”他还纳闷呢,“和我说说话,不比你看书有意思?”
陈幺冷下脸:“你真不要脸。”
你一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天天气他的家伙怎么好意思说跟你玩比看书有意思。
王妄不但没反驳,还欣然应下:“我是很不要脸。”
陈幺:“……”
你要不还是找面墙撞死好了。
王妄掐着点:
“差不多了,我抱你出去?”
陈幺也不指望自己能爬出去,他搭着王妄的肩往里走的时候才出声:“你真要关着我?”
王妄纠正陈幺:“不是关着你,等你身体好了,你要去哪都行。”
陈幺披上外衣,头发还是散着的,他的脸在光线并不是很亮的地方还是很白,他就坐在床边,消瘦的身躯,漂亮得惊人的脸,像只小猫一样蜷着身体:“我的情况有那么糟吗?”
王妄觉得陈幺太聪明是有一点不太好的,他什么都瞒不住他,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是不是累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味,“累就睡吧。”
陈幺其实不是很困,但在王妄说完后就有点睁不开眼睛了,他还打了个哈欠:“王……”
王妄轻轻抚摸了下陈幺的脸:“睡吧。”
寝殿里安静了。
王妄袖子里有张催眠符,他三师兄给他的,别说,还挺好用的,他是九阳之体,在烧着地龙的寝殿里太热了。
他出去透气,可他还没待一会,身后就来了人:“师兄。”
是王妄的大师兄王陆,他走路就没声:“师弟啊。”可能是因为连拉带扯地养大了好几个师弟的原因,他一张嘴就一股子老妈子味,“你真打算留在大临了啊。”
王妄没什么打算:“他在哪我就在哪。”
王陆这次下山可是有任务的:“师父找你有事,你不打算回去一趟?”
王妄有点累了,他席地而坐,托着下巴眺望皇城:“我走不开,麻烦师兄告诉师父他老人家,有事就亲自找我说。”
王陆拍了下王妄的脑袋:“不孝子弟。”他也坐下,“我没跟你闹,师父他老人家找你真有事。”
他们下山就是来找王妄来了,按理说一找到王妄就该回去的,但他这小师弟非拧巴着要找小皇帝。
王妄虽然是被启天子捡回无量山的,但是被师兄们拉扯大的,跟启天子的感情并不深厚:“找我有事?”
王陆在怀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张纸条,他递给王妄:“师父他老人家给你带的信。”
王妄瞅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半晌才接过,他展开一看,纸上就写个四个大字:除妖卫道。
王陆也好奇,他探脑袋:“哎?”
他笑,“师弟,除妖卫道哦。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王妄:“……”
他把纸条又扔给王陆,“我没空。”他媳妇都要死了,他不惦记他媳妇,惦记什么除妖卫道?
王陆手忙脚乱地去接:“这可是师父的真迹。”
王妄假装没听到,他看着昏沉沉的天,心情比京城上的铅云还沉重:“师兄,他真的没救了?”
王陆知道王妄说的他是谁:“到底是谁给他续的命?”他说话啰里啰唆的,但还是难掩震撼,“看他的命格,他就不该出生,但他就是出生了,还是帝王命。”
他一直认为钦天监就是狗屎,不然大临也不会有这么多妖作乱,“我跟钦天监的二师傅见过面了,说实话,他相师的手段一般……难道是大师傅?师弟,你在朝玺这么久了,见过几次大师傅?他是个怎样的人?”
王妄没兴趣回答王陆这些废话:“他都死了。”他指着天,“殉天了。”
王陆肃然起敬:“吾辈楷模。”
王妄不喜欢大师傅,但也没诋毁他:“师兄。”他又问了一遍,“他真的没救了?”
王陆知道他与陈幺感情深厚,或者说王妄单方面对陈幺感情深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语重心长道,“小妄,天是有数的,逆天,就要付代价、我们接受不了的代价。”
王妄一直以为等
来他的师兄就好了,再不济等来他的师父就好了:“师父呢?师父肯定有办法的吧。”
王陆搭着王妄的肩膀:“小妄,师父年纪大了,就不要让他老人家再操心了。”
王妄这时候挺茫然的:“师兄,你不是说师父无所不能?”
“我说你就信啊。”王陆讪笑,“师弟……那个。”他也见不得王妄这么一副消沉的样子,“我怀疑、怀疑师父他要坐化了。”
他师父可是陆地神仙,王妄不信:“你瞎咒什么?不怕师父揍你?”
王陆可不是胡说的,他临下山前见了启天子一面,启天子坐在蒲团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只有嘴在动:“我给师父带他最爱的烧鸡他都没吃了。”
他语气中虽有感伤,但相师这一道,学的越深就越顺应天意,“人寿终有数。”他师父活得够久了,他虽然悲伤,但不会太悲痛,“你还是回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