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们又抓了一只肉羊。”
“男的女的?这次的祭品质量不行啊, 那位大人会不会生气?”
“诶……男的,吉田奶奶运气真好, 她今年一个人抓了四五只了吧, 还有一只漂亮的母羊被大人看中了呢。”
“我呸!那是她怕自己的小儿子被拉去充数!还蛇神信徒,蛇神才不会保佑这种自私自利的老太婆!”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你!她可是村长的老婆!”
……
村民们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幽暗潮湿的地牢中, 几个浑身伤痕, 衣衫不整的年轻人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的手脚都被捆住, 牲畜般不分男女地被关在这个根本直不起身的狭小地牢中, 时不时有微弱的啜泣声发出,不幸被外面的看守听到, 立时换来一声凶恶的恐吓。
“妈的, 都给我老实点!又想挨打了是吧!”一个脸上带疤的瘦小村民脸色阴沉,随手用木棒狠狠锤击了下身后的铁门,又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不屑道, “卑贱的肉羊还敢乱叫!”
听到里面再无声音后, 这个男人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头, 仿佛做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挺着胸膛,闪烁的目光却在触及高大的同伴厌恶鄙夷的眼神后瑟缩了起来, 讨好地笑了笑, 缩着肩膀低下了头。
“哼, 垃圾。”另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村民满脸横肉, 手里的铁斧血迹斑斑, 令人生畏, 他细小的眼睛中满是戏谑, 恶意满满地指着地牢对瘦小男人说道,“这里面有只肉羊还救过你吧,那个好心的妹子不是还给你们家的崽子送过书和衣服?怎么,你现在忘了?”
瘦小村民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唯唯诺诺了半天方才低声絮絮道:“哪儿能啊,我,我家娃能得到那些好东西都得感谢蛇神大人的恩赐,嘿嘿,是蛇神大人将这只肉羊带到我面前的,对,就是这样,我要感谢蛇神大人!”
他咬着牙,一遍遍重复着,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而他高大威猛的同伴显然对这种猥琐小人不屑一顾,转过身去不再搭话。
黑暗发臭的地牢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封死的牢门,憎恶愤恨的目光带着恨不得将门外人扒皮抽筋的狠意。而被她护在身后的男人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额头上用肮脏布条草草包扎的伤口已经洇出血渍,他呼吸微弱,体温高地惊人,已然是一副生命垂危的模样。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女孩的嘴角已经被咬破,目眦欲裂地盯着门外晃动的人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重复着她此生能发出的最恶毒的诅咒。而在这间阴暗的囚笼中,同样的诅咒带着不同的恨意纠缠融合到一切,形成冲天怨气笼罩了整个破旧山村。
云端之上,夏油杰站在虹龙头顶,眉头紧皱地看着那股黑红怨气形成的奇特景象。
三十分钟前,他趁着吉田奶奶出门破门而出,伪造出一副俘虏清醒后慌不择路逃往山林中的场景,随后就骑上虹龙打算从空中观察下整个村庄的地形。
这一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知何时由何人设下的规则奇特的“帐”笼罩了整个村庄,它拦住了村外的“咒灵”,却也使村中的怨气不断凝聚,直到到达某个临界点,才会破裂,然后待怨气消解后再次生成。
整个山庄如同一颗浑圆的明珠镶嵌在山坳中,周边群山高耸,那个曾经昙花一现的咒力残秽沿着山脊环绕山村,头尾相接,如同一条衔尾巨蛇。
“这就是蛇神?”夏油杰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那处污秽至极的浓重怨气,再回想起那个面善心恶的老妇人口中的“祭品”,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调
查清楚事情原委。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这村里的人,恐怕已经被有心人利用着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他拍了拍虹龙的头,在山林中落下,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内,沿着墙根辗转腾挪间来到了村中看上去最大最豪华的屋舍,纵身跃上墙头,浮光掠影般消失在大宅之中。
他本以为这是村长家。
“啪!”瓷器碎落声引起了夏油杰的注意,他脚步微顿,顺着声音来到了一间和室外,将纸门悄然拉开一道缝隙。
“……废物!离大祭还有三天,你们却连人都凑不齐,若是蛇神发怒,你们全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透过门缝看去,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高高在上的居于正座,两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美貌少女服侍身侧,他面目狰狞,正朝下首士下座卑微俯首的老者发泄心中怒火。
而被兜头扔了茶杯的老人却顶着一脸茶水连擦都不敢擦,只是不停地磕着头,悲声祈求道:“大人,求您再宽限些时日吧,我们保证会抓到足够多的肉羊供奉蛇神,两天,不,一天时间!只要能将逃跑的人再抓回来,我们就凑够了祭品数量!求您!”
“哼!大祭开始前,必须将祭品准备齐,不然的话,嘿嘿——”上首的“大人”阴险一笑,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一双豆子眼透着阴毒狠辣的光,直直地看向身形佝偻,面容苍老的老者,“身为村长,总要身先士卒为大家做个榜样,听说你家的小儿子很不听话?想要报警?”
“那就用他充数,献祭蛇神!”
“——不!”
再三保证不会耽搁祭祀,他一定有办法凑够人后,在夏油杰惊讶的目光中,村长将大量纯度极高的黄金献给了“大人”。跟着这位黯然神伤的老者返回他破败老旧的小屋,很难想象,拥有如此多金子的人会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不过好在,他完成了织子的嘱托。
乘人不备撬开了地窖上层层叠加的几重门锁,看着床榻上被沉重铁链锁住手脚的青年,夏油杰沉默片刻,借着咒灵“莹虫”的微光,打量着正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病弱之人。他似乎对于陌生人的到来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安静地坐在远处,像失去灵魂的木偶。
屋外天光正好,但秋日的晴好阳光照不进这个连唯一的透气窗都被木板封死的阴暗地牢中,这个已经在黑暗中逐渐麻木沉沦的可怜人已经快要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他呆呆地看着夏油杰,表情呆滞,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真的有人来救自己。
“跑——快,跑——”他开合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如戈壁沙石摩擦,显然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指着门口的方向大力挥动手臂,想让这个误闯狼窝的陌生人尽快离开。
但夏油杰面不改色,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缓步上前,拿出打火机点燃一豆微光。他的笑容温暖和煦,让激动的青年恢复了平静,轻声安抚道:“别怕,别怕,你是凉太对吗?我是织子的朋友。你还记得她吗?她很担心你……”
听到织子的名字后,正瞪大眼睛盯着火苗发愣的青年原本死寂的眼神泛起一丝波动,他转过头,怔愣地看向这个看上去格外温和亲切,值得信赖的男人。
夏油杰嘴角的笑意加深些许,他没有在意脏污的床垫,蹲坐下来一把捏开了青年脚腕上的铁环,一边帮他解开束缚一边问道:“我进村时,差点被一位老奶奶用毒放倒,他们提到了祭品和蛇神什么的,方便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凉太?”
轻而易举地帮助这个不知道被亲人关了多久的可怜孩子恢复了自由,夏油杰贴心地转移视线不去看青年僵硬地活动手脚时的狼狈样子,聊天似的客客气气地道:“我还看见你的父亲在被人威胁,说如果凑不齐人就用你充当祭品。”
他笑了笑,语调又轻又柔,不露声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凉太?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夏油杰的衣角,凉太神情癫狂,瞳孔微颤,嘴唇颤抖着语无伦次地恳求着:“阻,阻止祭祀!拜托了!一定要阻止祭祀!不然他们都会死——还有美美子,她们都会死——”
“那个大人是个魔鬼!是他堕化了蛇神!他,他将村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
旧村里的人世代信奉蛇神,经常有人在山间捡到闪闪发光的金块,他们坚信这是蛇神赐给他们的财富,但是这些“金子”一旦离开村庄的范围就会重新变成石头,于是村民们依旧只能辛苦耕耘换取食物,并且格外排斥外界,因为他们认为是外界的人气污浊才让蛇神的金子褪去光彩。
多年前,这里原本只是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虽然村民们排外且短视,但仍旧保有纯善之心。凭借着蛇神保佑,他们也算是衣食无忧。
直到一位神秘的大人从荒山中走出,他身后,是完全变了个模样的黑色巨蛇。
“多么浪费,你们完全没有激发出他的真正力量。”他笑着说,“就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他告诉村民,要想让蛇神赐予他们的“黄金”成为真正的金子,只有提高蛇神的实力才能做到,而没有什么,比生祭更合适。
恰巧,一队登山客来到了小山村,他们被村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场景吸引,也对村民独特的信仰产生了兴趣。因此决定在此拍照采风,多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