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知道这地方除了清明寒衣两节少有人来,来也都是半夜偷偷的,但万一呢?万一她运气就是特别不好呢……毕竟这好像是真的。
【我老公纸片人】:但我一点也不想死,我还能过得更差吗?就算真能,这么多年我也有经验了,练出来了,不怕了!
林水仙有一点着迷地看着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心想:她们好像都好难过。
这种乡下野坑没有所谓“岸边水浅”的地方,沉重的行李箱砸起了一大片水花。
林水仙本能地伸手护住头,手机被这一巴掌扇进了河里。她经验丰富地蜷缩起来躲避殴打,在男人更凶狠的一脚踢过来时,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用尽全力把一直紧紧抓着的行李箱推进了水里。
【我老公纸片人】: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找我。我有地方给你住。
那些人发的文字先是被屏幕的裂痕五马分尸,下一段文字发出来,上一段就离开碎屏区,重新完整起来。
她偷偷把手机藏了下来,若干年后——当她也面临和这手机同样的命运时——它派上了用场。
【行楷】:我这三十多年没有活好,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如果我早知道会有一个你在旁边看我,我一定每天把自己检查三次。
手机的屏幕的左下角磕碎了,靠膜凑合黏着,机身里没有sim卡,眼下是在用一个移动wifi连着网。这是一款四年前上市的旧机型,它比她的保质期还短——陈文逸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坏了。
【旺柴娘】:可能是给你一个反面参考?
他对旧物一向绝情,扭头就买了个新的,旧的丢给她去回收换零花钱。
【大官人】:对不起我先说……我是个躺平的大学牲,垃圾学校出产加工的垃圾,在学校水文凭的。我一天到晚都很无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看个百科都能消磨半天,加了五十多个群……刚刚还在给我同学直播你的事。
“小龙女”——林水仙觉得她也许不应该分心去看手机。
【我老公纸片人】:我没道歉,你本来就硬蹭热度还刷分,要不是锁了我还得接着举报呢。
她却看得心满意足,十八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冰冷的水里,耳朵里听的是鬼音,看到的是烂在泥坑里的尸骨。
【旺柴娘】: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也没有活好,我这一辈子高开低走,值得骄傲的东西好像都在前半生。我一直以为那篇报道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有价值的事,没想到间接地引发了那么多后续,还在好多年以后把我带回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安排。
【云朵棉花糖】:我也没有活好,我是冰皮年糕的秦老师,还不如秦老师。我连自己应该怎么活都没弄明白。
多好啊,如果有时间,她想一直看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真实的人声,她觉得很热闹。
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的男人目眦欲裂,伸手去抓,脚下一滑,被一起带下了水!
【我老公纸片人】:我家在偏远地区,家里让我初中辍学,我非得上,信了我姑的邪,被她骗到家里给她嫁的老男人占便宜,闹大了还说是我不要脸勾引她男人。我跟这一家没皮没脸的货断绝了关系,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打工。我十八岁的时候没有你那么惨,不过也很惨了,过得像狗一样,连下水道的老鼠都比我有尊严。
男人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立刻也不藏了,抡圆了胳膊朝着她的头打过来:“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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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你就不要看我了吧,我无地自容……
当警察、当老师、当记者、当编辑……还有当作家原来真的不用让别人养。
【我老公纸片人】:现在我以看漫画写同人为生,钱一个人花不完,喜欢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去哪,想骂谁骂谁。谁占我便宜我就挖谁祖坟,别人爱他妈喜欢不喜欢,老娘不吃他家米,不看他脸色,过得爽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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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仙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笨拙的黑影向她扑了过来,讲究的皮鞋走不惯乡下的路,刚才几声闷响是他试图悄悄从后面靠近时,把石头踩活动的声音!
跳来跳去的字开始模糊,她愣了愣,发现眼泪掉在了屏幕上,正要伸手去擦,突然,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行楷】:我是个眼高手低的编辑,年纪可能也跟你妈差不多了,还是一事无成。因为一事无成,所以看不起人就是我的主业。你刚才想看我们聊自己,我就想,我要是个伟人就好了。我感觉你长这么大,好像没见过什么好榜样,身边大人都不知道是人是鬼,到现在想随便抓一个人看看,居然会抓到我这样的。
【旺柴娘】:我是当年给张婷写过报道的记者,去过你们学校,也可能和你偶遇过。写完那篇报道我就辞职了,之后就是每天在各种宝妈群里接龙买东西,在一地鸡毛里看各种各样的资讯,唯恐自己家比别人家走慢一步。逼孩子学习,逼爱人上进,自己每天蓬头垢面从早忙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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