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方锈的动作让新玩家里有人忍不住大喝,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庄梦的镰刀给逼停。
庄梦把镰刀扛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镰刀的刀尖直逼那个玩家的后颈。
她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痞里痞气的：“干什么干什么？你这种垃圾，也配跟我哥哥说话？留着你们没有处理掉就已经是哥哥的仁慈了！你还敢大呼小叫？”
她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锈要杀那个玩家, 但只要是方锈做的事, 都是对的！
方锈没有阻止庄梦的恶霸行径，而是看向周藏。
察觉到他视线的周藏点点头, 上前了一步，开了天赋。
空气瞬间下降了十几度，本就透风的船舱像是要凝结冰霜, 不过好在也就十几秒，周藏就收了天赋在本子上写：【她们没死, 被关在了地下一层, 就是霍参加仪式的那个房间】
为了节省时间, 周藏把霍得的名字省略了一个“得”。
他的天赋其实不仅可以和亡魂沟通, 如果完整的话，还可以看见对方的一些他主动去寻找的记忆。但只能看一次。
小郭正好在他们后面，也看见了这句话。
他算是新人玩家里最冷静的了, 至少虽然刚刚看着方锈杀了“琪琪”, 但他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一下，并没有打算当场说什么。
毕竟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这五位老玩家并不在意他们的性命。
——或许黑头发的庄梦会在意, 小郭推测庄梦说的“破晓”可能是什么比较正面的公会, 不然庄梦也不会特意提一句。但现在庄梦是白头发的庄梦, 白头发的庄梦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她对方锈的推崇。
显然已经到了毒唯的境地。
小郭试图缓解一下新老玩家之间的紧张气氛：“你们的意思是, 这个不是琪琪？”
白和善道了声阿弥陀佛, 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心解释了句：“副本内有NPC可以假扮玩家，这类NPC脑袋上不会有NPC标识，也并非什么罕见的事。”
小郭闻言回忆了一下刚刚方锈转述的话，也明白了过来。
“琪琪”的话全是漏洞。
小郭试探着问：“那…可以去找琪琪吗？还有她们…意思是琪琪的姐姐和闺蜜也都和琪琪在一起？”
今晚宴会，她们三个没来。
方锈点头：“当然。毕竟我们现在是一个阵营，这才开局就死人会有点小麻烦。”
他示意周藏和西奥诺：“你们去？白和尚晕海。”
白和善一脸惭愧：“两位施主，不好意思。”
周藏和西奥诺没说什么，结伴去了。
新人玩家里有这两天和琪琪聊过、已经建立起了友谊的人忍不住问：“我们能一起去吗？”
白和善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我们最好是趁现在水还没有漫上来往上走。”
小郭皱眉：“可是船总是会沉的不是吗？我们往上走不过是最后的挣扎，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白和善：“继续掉落进别的时空。”
霍得啊了声：“怎么掉啊？”
白和善未语，只是看向了方锈。
方锈点点头：“我确实有办法。”
他示意庄梦：“你和白和善一起保护他们，那些贵族NPC也不要落下，行吗？”
庄梦瞪大了眼睛：“哥哥！我……”
主人格在她脑海里和方锈打配合：“阵营的人数存留对于方锈而言很重要，这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他拜托给你，说明很信任你。”
副人格：“！”
她立马就变了脸：“好的哥哥！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
好他们的！”
新人玩家们：“……”
老实说他们有点不相信。
庄梦：“那哥哥你要去哪？”
方锈微微一笑：“去抓一下总是躲在海里玩偷袭的朋友。”
那头去找琪琪她们的周藏和西奥诺才踏入地下一层，就不得不面对已经漫上来了的水。
两人没有直接下楼梯，因为即便甬道内的蜡烛熄灭了，水里也很明显有东西在游。
西奥诺从背包里拿出了手电筒打光，光线才出现的那一刹，就有一条鱼跳了起来，长着嘴，露出宛若鲨鱼般的利齿，不仅如此，它嘴里还喷出了和船长一模一样的肉粉色长须。
西奥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一斧子劈下去，将其劈成了两半。
绿色的液体和怪物的尸体砸落在水中，惹来了一大片的鱼群在水面上蹦跶。
西奥诺皱眉，直接丢出了游戏背包里的道具，短暂地禁锢住了这些怪鱼：“走。”
他和周藏匆匆进入那间屋子，管家还在那被捆绑着，但海水漫进了屋内，已经淹没了大半，也让管家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琪琪三人都被打晕了丢在棺材上，西奥诺直接扛起两个人，周藏勉强撑起琪琪，在离开房间前，他突然回首看了眼那个棺材。
不对劲。
周藏把琪琪交给西奥诺，在西奥诺不明所以的视线下回到了棺材前，想利用杠杆原理撬开棺材盖却失败了。
直到这时，在琪琪他们直播间来看周藏他们的观众们才知道方锈的臂力究竟有多可怖。
更别说西奥诺虽然不知道周藏想干嘛，但还是放下人过来帮忙，也是用杆子才挪开了棺材盖，甚至那个铁棍都因为过于尽力而扭曲了。
鲛鬼还好好地躺在棺材里，只是他们身上的冰已经化了大半，至少头发不再是那么硬邦邦，而是带着水黏腻在一块垂落而又交缠着。
周藏伸手探了一下——
这只鲛鬼已经恢复呼吸了！
但这并不是更为紧迫的事，更加要命的，是周藏收回手的那一刹那，鲛鬼鱼尾上属于女性身躯的眼睛忽然睁开。
海蓝色的眼瞳和周藏漆黑的眼瞳对上的那一刻，周藏只觉自己大脑一痛，像是被什么勒住了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好像瞬间掉进了海里，被海水所包裹住，舒服，却又令人绝望。
溺毙的窒息感让他想要放弃挣扎就此沉沦……
有美妙空灵歌谣在他耳侧轻轻响起，随着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而越来越清晰，他好像还看见了一座海底城，但又似乎只是海面对陆地上的投影。
因为那座城市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他一开始是听不懂那晦涩的语言的，但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踏上了生死线的那一刻，他听清楚了两句——
“天要下雨，一条人鱼上了岸”
“天要下雨，一个人类下了海”
“天要下雨……”
“周！”
“周藏！”
西奥诺可以说是穷尽毕生之力才把这两个字念得这么字正腔圆，也成功将周藏拉了回来。
在他的视角里，周藏忽然就翻了白眼七窍流血，被他喊了几声后，又猛地扶着棺材边沿跪倒在地上。
比起新人玩家，当然是老玩家更顶用，所以西奥诺伸手扶起他：“你怎么了？”
周藏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摇了摇头，再去看棺材里的鲛鬼时，就见对方虽化冻了，但却并没有睁开眼，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然而他的SAN值确确实实的掉到了60。
他从小就容易被这些东西缠上，更是自带“共情”天赋，所以周藏暂时没有说什么，只摇
摇头，咬着牙和西奥诺把这三个新人玩家扛上去了。
那头方锈是直接当着玩家的面，脱了会限制住行动的外套和马甲，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海里。
霍得都被吓呆了：“…海里有怪物的话，方哥这样下去真的没事吗？”
白和善慢吞吞地道了声阿弥陀佛，还没说什么，庄梦就先哼了声：“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我哥哥！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
霍得弱弱地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和庄梦多话。
然而庄梦还在那碎碎念，比白和善话还多：“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就能跟着下去看哥哥大展身手！都是你们！这世上为什么要有你们这种垃圾存在！一群废物……”
她话是这么说的，可当船上那些没参加宴会厅但却变异了的船员NPC袭来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挥出镰刀，救下了惊慌失措的新人玩家。
因为这是方锈交代的。
跳进海里的方锈，不需要游动一点，就看见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就见海妖号底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粗壮得有一两米的直径的触手，它们不是吸在船底，更像是从船底长出来的一样。
如果把这些触手看做是超级大版章鱼，那么海妖号就像是章鱼脑，这些就是章鱼须。
这玩意儿明明没有眼睛，却在方锈落入海里时疯狂朝方锈席卷而来。
在海里战斗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于方锈而言，好像在哪挥刀都是一样。
海水被神赐急速地划过，冲着方锈而来的触手全部被一击斩下，绿色的液体在海水中蔓延，惹来了更多的怪物。
周藏他们遇见的怪鱼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
整片大海忽然动荡，浪花从一开始的轻晃变成了层层巨浪拍下，不仅影响了方锈，也阻碍了触手和怪鱼们。
方锈脊背一凉，在挡下触手的攻击回身去看时，就听见漆黑的海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清楚地看见了。
一只巨大的、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睛，在海底缓缓睁开。
别说方锈了，就连Siren号连带着这些触手，都没有那只眼睛的瞳仁大，甚至在那瞳仁面前都如同蚂蚁。
那是一只金色的眼睛，方锈率先看到的就是一片醒目的金光，直接照亮了整片海域。
再然后是无数空灵的、此起彼伏的晦涩语言组成的歌声伴随着一声声鲸鸣在他耳边飘荡。
方锈的世界陷入了刹那的空白。
等到他从那种状态中出来时，他不在海底，也不在船上。
他在一座建造得十分巍峨且华贵的城市中，周遭的环境是那样的模糊却又清晰。
他能够听见海浪声，能够听见鲸鸣，能够听见人们的欢声笑语。
以白色为主的罗马式建筑看上去十分祥和，让人的内心无端平静。
然而方锈却闭上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狠狠地挥出了最简单也是最有力的一个横斩！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看不见怪物，更看不见眼睛。
可在现实里，方锈确确实实地用神赐劈出了一记水波攻击，直冲那只眼睛而去。
在水波抵达前，眼睛缓缓合上消失，水斩也只是砸在了海底的泥沙上，激起千层巨浪，震开了朝着方锈而来的触手和怪鱼们。
方锈重新回到现实，只听见了一声似乎很遥远、但却就在他耳边的叹息。
他再看那些触须，就见触须们全部垂落在海水里，没有离开船底，却也没有再向他发动攻击。
看上去就像是Siren号长出来的“头发”一样，随着Siren号的前行而在海水中漂浮。
方锈也没有再为难人家，只双腿发力
，直直地冲着海面上游去，他在海面上露了头后抓住边沿的栏杆用力一扯，将自己整个人都带动着往上一翻。
伴随着洒落的海水，方锈在空中鱼跃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也直接落在了站在最顶层甲板上的庄梦他们身边，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导致他的额发垂落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睛，于是方锈干脆将其一捞，把它们全部往后面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的同时，也将那张堪称完美无瑕的脸暴露了出来。
他这样看上去有几分成熟，也更为冷戾，再配上他拎着的那把漆黑的、只有中间放血槽是墨绿色的仪刀，老实说更像是潜行来杀他们的杀手。
第一时间没人开口，还是庄梦啊啊啊啊叫了几声：“哥哥你好帅！！！”
她的星星眼冒出了星星：“哥哥，你刚刚在底下是发生了什么吗？刚刚海面上唰的一下就一阵地动山摇！然后又唰的一下！那个光！超级刺眼……”
方锈露出了个浅笑，用腋下夹住神赐拧了拧自己衬衫上的水，把船底下发生的事简略的说了。
他打开面板看了眼：“我SAN值掉了25。”
西奥诺：“听你的描述你应该是遭遇了精神污染，而且是重度，能只掉25也是个奇迹。”
最主要的是……
西奥诺看向方锈的目光十分复杂。
方锈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出来。
很少有玩家可以在遭遇那样直击灵魂的精神污染时自己走出来，至少他就不可以，看样子他们会长说方锈十个本内必上高能榜的评价毫不夸张。
周藏掏出本子写字，告诉方锈自己的遭遇，方锈若有所思地看向霍得，示意他过来。
霍得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和方锈到了人群稍远的地方。
方锈：“怎么样？”
知道他在问什么，霍得脑壳痛：“我试了，我感觉他们都不是很像隐藏角色…非要说就是那个小郭很像，哥，你不觉得他动作太多了吗？也许是他？”
方锈摇头：“他不是。”
小郭只是一个想太多的聪明人。
霍得哭丧着脸：“那，那我继续去努力。”
“没事。”方锈拍拍他的肩：“不用了，待会就有办法可以找出来了。”
霍得昂了声，小小的眼睛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
方锈重新回到队伍里，新人玩家还惦记着船的事，不由有些着急：“我们怎么还没有掉时空啊？”
“时空会掉，但是船不会沉了。”方锈随意道：“siren号本来就不是船，而是一个怪物，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站在怪物的脑袋上，在船舱里的时候就是在怪物的脑袋里。”
小郭皱眉：“那触手攻击自己？”
方锈轻叹了口气，白和善替他解释：“我们十五个人就像是外来者，阻止了本来就该发生的事，所以怪物想把我们从它的脑子里赶出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郭还是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可能不是真人入境。”因为暂时没有要战斗的局面，庄梦的人格切换回来，大镰刀也收了起来。
她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场景，我们应该的身体应该是在副本的一个地方沉睡了，然后精神进入A1时空，又或者在A1时空的身体沉睡了，灵魂进入的A2，但我更倾向于前者。”
方锈打了个响指：“和我想的大体上一致。”
完全跟不上他们思路的新人玩家们又沉默了。
霍得：“那方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锈：“先送普通身份的玩家出去。”
霍得：“啊？”
新人玩家们一愣
，旋即也露出了各异的神色，有怀疑的，有欣喜的，也有一丝慌乱的。
方锈扫了一眼他们的脸色，轻哂了声。
他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的身份，但他也懒得管。
方锈直接拎起了一个贵族NPC的领子，吓得那人打着哆嗦鼻涕眼泪横流，话都说不清楚地在求饶。
方锈却十分漠然：“我有一个猜测。”
众人看着他，就见他把那个NPC丢到了下面几层、已经漫了海水的甲板上。
海水浸没了他半边身子，他哭着喊救命，但是没喊两声，身体就发生了异变！
他的身体背后居然硬生生地长出来了第二个他，而那个他则是和船长一样，有着漆黑的眼白，猩红的重瞳。
这一幕看得人实在是有些掉SAN，但却让方锈他们面前亮起了淡蓝色的光屏，显示任务完成。
庄梦微微蹙眉：“这些贵族是被污染了？还是他们被替换了？”
“我更倾向于，他们本来就都是怪物。”
方锈轻笑，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语调都上扬了许多：“只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贵族背上长出来的人已经开始长出鱼鳍，他似乎是痒，在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脸，但撕扯下来的是人皮，人皮底下藏着的是鱼鳞。
这一幕看着实在是太诡异了，能好好欣赏的人大概就只有方锈。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贵族的身体里长出了一条人鱼，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又扫了一样地上人类的“自己”，最后一跃跳进了大海里，激起了水花后，就消失不见。
那些同样目睹了这一切都贵族受不了，惊恐地喊叫着，方绣他们却不予理会。
庄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周藏听见的那个歌谣…其实是想告诉我们很久以前人鱼上了岸，人类下了海，他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方锈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说对了，他看向庄梦的视线真的带着浓浓的欣赏：“而之后又经历了一些变故，人鱼和人类再次形成了两方生存在这片土地上，贵族的祖先忘了他们的祖先也是人鱼，他们猎杀人鱼吃人鱼的行为……”
就是在吃自己的同类。
庄梦觉得有点反胃，眉头拧得很紧。
新人玩家里也有人受不了，干呕了两声。
“鲛鬼可能就是因为贵族吃自己的同类所形成的。”
方锈面不改色：“不过这个猜测里有两个问题。”
庄梦跟上了他的思路：“人鱼和贵族为什么要交换生存环境以及后面又为什么分开了，还有贵族以外的人类在这其中又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方锈赞叹道：“聪明。”
庄梦和许别楠，不愧是兄妹。
也不愧他们父母被称作天才科学家。
基因的强大啊。
方锈看了看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五指：“不过这已经是另一条线的事了。”
他指的不是HE还是TE，而是在这个副本里特意分出来的两条给普通角色和隐藏角色的。
“方哥！我光屏出现了！说我以普通角色的身份推进了主线，可以离开游戏了！”
霍得惊喜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方锈点头，扫过那些新人：“你们是普通角色的应该都可以离开了。”
琪琪她们已经醒来了，知道是方锈让周藏和西奥诺冒险来救他们，故而都表示了感激，然后迫不及待地下了线。
小郭推了推眼镜，也点了退出游戏。
见他真的不是隐藏角色，霍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谁不能走，谁就是隐藏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