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赌对了。

白澄说：“有。因为程序设定，你并不知道，也不会去探寻…这些回头再说，我现在跟你说会触发你的监管程序，你也不要去想，好吗？”

庄梦瞬间就明白了方锈为什么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方锈认为她也类似于他被一堵堵墙关着，认为他后面说的话会触发到她的程序，会导致她也经历意识泯灭。

甚至很有可能，她的意识泯灭比方锈的要厉害。

庄梦：“不能关掉吗？”

白澄摇摇头：“暂时不能，但应该可以写程序卡bug，不过这得厄瑞波斯的人来。”

他的重点并不在这：“梦梦，核心AI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庄梦安静片刻：“我们现在的通话安全吗？”

白澄说她的程序关不掉，只能靠写另一个程序来卡bug，就意味着庄梦的绝对掌控权并不在白澄手上。

所以庄梦不得不考虑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被人监听。

白澄似乎是停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你放心，我们的对话绝对安全，把你带回来时，霍罗就帮我给你装了一个小程序，这个小程序很隐秘，可以规避一些…所以你现在诞生了自我意识也没有被发现。但你要小心，你的监管程序里设定了几个关键词，你一旦触碰就会触发【意识泯灭】，你的人格会被清剿。”

庄梦注意到了他的措辞是“带回来”，而不是“买回来”。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波澜，而是慢慢道：“他想见你，还有霍罗。”

白澄微怔：“他要怎么见我们？我们是能找到借口进第一研究所，但是第一研究所可能不安全，他虽然是第一研究所的工作AI，可第一研究所的仿生人并不受他操控，也没有接入他的网络……”

庄梦嗯了声，语气轻轻柔柔的：“他出来了。”

白澄有点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还没有等庄梦解释，白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是密殿……？可这怎么做到的？”

庄梦没有多说：“我也不清楚，但他说要我安排你们和他见一面，并且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不能。”

白澄肯定道：“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他会有危险。”

“我们在哪和他见？”

“我会带你们去的。”

白澄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又问了一句：“你在搜索义体，是你的义体出现了排异吗？”

庄梦想了想，觉得这事找白澄可能更好：“不，是他需要。”

白澄大概是见过核心AI的样子，所以在听到这话时轻啊了声：“是我忘了。”

他说：“我之前有给他研发过…你不用搜索了，市面上现有的义体都无法与他匹配，只能试试看我做的那个，不过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用，毕竟他很特殊，而且我只是肉眼衡量了一下。”

庄梦没有替方锈拒绝，但还是找出来了一个反响最好、排异性最低的义体带上。

这个世界的人说的排异性，是一种在义体中很常见的东西。

进行过机械改造的人大多数都会出现排异性，正版的情况会好很多，甚至有些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也可以进行维护；但盗版的义体、系统、程序，不仅会出现，还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靠喝一种“抑制剂”来控制自己的脑子。

可抑制剂喝多了，就会没有用，而当抑制剂失效的时候，排异性也就会将人变成“机械狂徒”，成为疯子。

乌托邦之城有律法，机械狂徒可以当场枪毙，动手的人还可以发放一定的奖励金。

贫民窟不少帮派就是靠着狙机械狂徒而活。

收拾东西时，庄梦忽然想到什么，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功能，翻了一下和白澄的聊天记录。

她提到方锈时用的是“他”，是因为她知道方锈是人，所以用的是“他”。

可白澄为什么用的也是“他”？！

是因为他觉得核心AI有了自我意识，应该算是人类，不该被称作“它”，还是因为……

庄梦的头猛地一痛，她听见了急促的“滴滴滴滴”的声音，像是警报器一样在她脑海里响起，她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

【检测到…滋滋……现在进行……】

在听到这个仿佛电压不稳的机械音是，莫大的恐慌在庄梦心里蔓延，她知道自己触发到了不该想的东西。

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住了她。

而就在此时，她脑海里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喊叫：“我艹你大爷！！！什么东西？！敢动姑奶奶！？给我滚！！！！！”

随后她脑海里的刺痛登时烟消云

散，只余下一点混沌让她阵阵发晕。

庄梦伸手撑住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但眉眼间却染上了几抹喜悦：“你没事吧？”

然而她脑海里那个尖利的声音却没有回应她，庄梦点开面板看，初始天赋那一栏始终是灰色的、上了锁。

主人格庄梦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但她抿着唇看了会儿后，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眉心上，温柔地说了声：“谢谢。”

至少无论怎么样，她都在她的身体里。

她会永远陪着她。

无论生与死。

庄梦在听见白澄问他霍罗问能不能带上霍得的时候沉默了两秒，决定演下去：“我问问他。”

NPC不知道他们是队友，是玩家，霍得只是进行了机械改造的人类，并不是仿生人，按理来说核心AI不会和他暗度陈仓。

这点庄梦告诉了霍得，霍得表示自己会演好。

于是四人就在方锈的掩护下抵达了叶隐珏家。

见到叶隐珏时，霍罗开口：“我记得你，你是昨晚晚宴邀请的嘉宾。”

他偏头问白澄：“这么巧的么？”

“人类有一个词叫做‘缘分’，我想也许这就是缘分。”

解行水抱着方锈从房间里走出来，方锈扮演着AI，学着AI的腔调说话：“介绍一下，叶隐珏，表面是人类偶像，实际上是密殿成员之一。”

听到这话，霍罗和白澄看向叶隐珏的视线难免发生了点变化。

毕竟今天凌晨，密殿才袭击过第一科研所，白澄和霍罗警惕着第一科研所，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把第一科研所当做敌人。

在乌托邦之城，没有永远的敌人。

白澄和霍罗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核心AI真的离开了第一科研所，现在看见后，是不信也得信。

但白澄还是要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锈早就想好了剧本：“我身后这位也是密殿的成员，祂拥有一种名为‘神启之力’的东西，密殿就是用神启之力攻击的第一科研所，也是用神启之力复制出来了一个我。你们可以放心，在第一科研所的我完全可以维持乌托邦之城的运行，就和往常一样，不会被人发现。”

“神启之力…”

霍罗喃喃道：“我看过厄瑞波斯流传下来的史书，提到过密殿拥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竟然就是这股力量吗？”

如果这股力量能为人类所用的话……

白澄微微皱眉：“如果密殿真的有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一直被撵着走、被打压，始终没有出头？”

“因为密殿的目的不是统治世界。”

方锈示意他们进房间里说话：“他们只是想要一份人类的和平。”

这要是别的组织宣传这种话，还不一定能够稳住，内部指不定也会有二五仔，但密殿不一样。

这个仿佛经历过洗脑的教派，是那么真诚地相信着起源之神。

方锈可以猜到，在剧情线中，密殿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虔诚的。

因为乌托邦之城就像是一片泥沼，他们是泥沼最深处的白骨。

见不到光、看不到希望，还要被挣扎着想要逃出泥沼的人当做踏脚石。

而密教、起源之神，给了他们安身之所。

只是这些是“过去”的事，因为现在这里是一个副本了，密殿也遭玩家“入侵”了。

会不会有二五仔，还真不好说。

白澄还想要说什么，方锈就抬手打断了他：“等一下。”

他看向庄梦：“你开一下接口，我传个程序给你规避你的监管程序。”

白澄还没说他们先过一眼——为了确保庄梦的安全，

不会被方锈利用、黑掉——但庄梦已经走到了方锈身边，端正地坐下了。

她太阳穴上的神经接口打开，方锈拿起了自己手臂上的一根线，接入了庄梦的神经接口。

随后庄梦瞬间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她低垂下了脑袋，无法控制身体，但能够感知到外界，也能够看见自己面前亮起了一个进度条——

【正在下载1/100】

白澄下意识就想要过去看她的情况：“梦梦……”

叶隐珏伸手拦住了他：“白先生，坐。”

他笑眯眯的：“她只是在下载程序，除了不能思考、不能动以外，不会有事的。”

他听方锈说了副本同化的问题，知道不能让庄梦继续在白澄身上模糊，所以不能让白澄去关心庄梦：“我们现在时间很紧迫，小家小爱放一边好吗？”

方锈可是说希望明天能出副本，今晚就开始副本的大战。

这人…从来就是说到做到。

他可不管其他玩家有没有发现阵营，有没有察觉到这个副本的各种隐藏限制、规则。

方锈是真的就算是一个人也能玩。

霍得也知道方锈的意思，还特意坐在了庄梦身边，隔绝了白澄和庄梦。

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事，但大概也能够猜到，尤其当时庄梦抱白澄时，他就在旁边。

他们都不想庄梦沉溺在这虚假的美梦中，被这座明明充满恶意的牢笼给禁锢。

白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向方锈：“…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很谜语，但方锈凝视着他，轻轻勾起了嘴角。

这个笑登时让在座的白澄和霍罗头骨发寒。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方锈应该是一个被绝对掌控住的、不会拥有任何感情的AI。

“我猜到了。”

方锈用行动和言语告诉他们，他们用惊恐的反应来给他肯定的答案：“因为我觉得很奇怪。”

霍罗深呼吸了口气：“按理来说你不应该会觉得奇怪的，你的监管程序比庄梦的要多、复杂，你只要思考，就会被抹除。”

无论是另一个AI，还是方锈，他们怎么做到从监管程序中挣扎出来的？

霍罗忍不住想，要是能够拆开他们研究，能够看看他们现在的核心程序成长到了什么样…这将是一本万利啊！

方锈点点头，没说因为自己是玩家，因为他认为在这个世界的故事中，这个核心AI确实觉醒了自我意识，又或者说，他的自我意识苏醒了。

不是因为他是玩家，而是因为他的人格苏醒了，所以才会成为玩家能够演绎的身份角色。

“但是这么多年来有很多黑客在攻击我。”

方锈简略地说：“遭受攻击，就总会出现错误。”

他平静地看着霍罗和白澄，比起在为自己诉说，更像是站在一个上帝视角告诉他们一个事实，哪怕他的语气再如何淡然，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众生的感觉。

方锈道：“而且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这个技术检查我的全部代码，不是吗？”

霍罗和白澄心中一震，最终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方锈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那个警告值。

警告值本身就不是副本施加给玩家的，而是角色身份带来的，他要是能够解决，警告值就会随之消失。

至少现在警告值变成了灰色，上了锁卡在那儿，无论方锈想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再变动。

现实世界的科技技术确实比不上乌托邦之城，但方锈会学习。

方锈的学习本事，是超出人的想象的。

尤其他现在还是个AI，完全

可以多频输入。

方锈：“既然你们没有什么话要说了，那么就由我来说了。”

他看向白澄和霍罗：“你们谁能告诉我，另一个AI是谁、叫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霍罗率先开口：“我来说吧。”

“另一个AI的存在和你们不一样，它是真正的AI，是在你之后研发出来的。你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时候你的意识陷入了沉睡……我也不美化我们的祖先。官方和各个势力经过商量后，删除了你的一些代码。”

霍罗说：“另一个AI叫今折。”

听到这个名字，方锈微不可觉地顿了一下。

……秋厉知道吗？

03被困在了这儿。

方锈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上面：“我认为他是想发起AI与人类战争的那个AI。”

他们来的路上，方锈跟庄梦联系了一下，庄梦把白澄特意问的那个“是哪个AI联系你”的问题告诉了方锈，并表示她觉得白澄这个问题问得很耐人寻味，意思是有一个AI是有问题的。

方锈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猜的。

白澄和霍罗没有隐瞒。

霍罗：“我们第一次发现，是在检修突然出故障的一批机器人的时候发现的，按理来说所有机器人都经过测试，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后来我们察觉到是有人插入了一段很奇怪的病毒……这个病毒类似于人格系统，但又有点不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报错出现，他们也察觉到了背后潜藏的阴谋。

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可他们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

“…所有的仿生人，都是用的今折的网络。”白澄叹气：“不仅如此，第一军事基地还有没有公布的武装机器人，那些机器人一旦受今折操控攻击人类、人类无法关闭今折，那么乌托邦就要面临毁灭。”

方锈对这剧情没有任何的意外：“所以我来找你们谈合作，我和你们一样，不想让这个世界变成AI的天下。”

白澄和霍罗对他这话没有半分怀疑：“你想怎么做？”

“直接点。”

方锈勾起唇：“畏畏缩缩的浪费时间，既然要打，那我们就直接开战。”

两人：“？？？”

方锈抬起下巴，科技绿色的眼睛睥睨着他们：“人类，该自信一点。”

他说：“人类比你们想象的强大，不要太崇尚机器。”

……

这场会谈结束后，白澄去拿自己带来的义体，霍罗去吩咐厄瑞波斯里可以信任的人。

庄梦下载并加载程序完毕。

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感觉自己浑身都很轻。

她对上方锈那双因为是机械所以过于冰冷的眼，轻声问：“我现在可以问了吗？”

方锈轻笑着颔首，主动说：“就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的身份，原本都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