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方锈，看一眼也会疯掉。

方锈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但他问：“不是你不想让我看么？”

解行水低笑：“我承认，确实有这个原因在，但你真的不能看。”

方锈扬眉：“如果我砍掉你的手，不就能够看见了？”

解行水稍顿：“……你在666号病院就猜到了啊。”

祂低叹：“真聪明。但那也不是我原本的模样，只是经过一些美化加工。”

只是即使如此，也丑陋不堪。

祂轻轻摩挲着方锈的颈后：“配不上你。”

解行水大大方方说完这话后，又好似无奈一般：“方锈，你让我在你心里留点漂亮的样子好么？”

祂不想方锈想起祂，就会联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方锈却说：“解行水，你要我对你坦诚点，想要我什么都与你说，你是不是应该也毫无隐瞒？”

解行水微怔。

就见方锈松开祂，甚至不看祂，就往前走，语气还有点怪：“而且你也不觉得我这副样子丑。”

方锈现在这身体确实真的不怎么好看。

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零件拼凑出来的，外头吊着一大堆线、仿佛随时要报废的机器人。

就算是解行水帮他整理好了，打好了结藏住了，他本人也是真的很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人在心上人面前，都是有点在意形象的。

方锈也不例外。

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耍帅，玩得这么花里胡哨。

解行水跟上他，敛眸看他。

见祂不说话，方锈刚想偏过头说句什么，某位神冰冷的指尖忽然就捏住了他的耳廓。

方锈：“……？”

就好像那天在《666号病院》被解行水亲了一下耳垂一样，方锈登时就停住了脚步。

只是现在接过吻还被摸过胸肌的方锈已经比那一回要有见识多了：“…干嘛？”

解行水重重叹了口气：“我忽然很讨厌你这副身体了。”

祂很是遗憾：“看不到它红的模样。”

方锈其实很难害羞。

他第一次听祂说喜欢的时候，没当真；祂偷亲他的时候，他是懵了，耳廓也的确红了；但第三次祂跟他说喜欢说想亲他，说想要和他建立人类之间所谓的爱情关系时，方锈已经可以很淡定地问祂有没有烟。

祂给了后，他就点燃一支，看祂，还很诧异祂干嘛不说话了：“继续啊。”

就像在《666号病院》一样，祂亲他耳朵时，他确实又懵了，但之后每一次无论是什么，方锈都不会有这种反应，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挑衅祂，恶劣至极地看祂只能隐忍。

但有一点，方锈一定会难为情。

那就是让他认真说一些类似于以上“你也不嫌弃我”，然后潜台词是“所以我也不会觉得你丑”这种情话。

方锈会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起了又掉，掉了又起，甚至头皮发麻，比让他在泥巴地里住还难受——方锈有洁癖。

从前的方锈拥有过往所有的记忆，所以对解行水说过的这类到极限了的也就是一句“我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

就这么一句示好，方锈自己就顶不住了，揉着发烫发痒的耳垂轻啧，嫌弃得很。

解行水不觉得方锈不跟祂说软话有什么，反正祂觉得这样的方锈很可爱。

超级——

无敌——

巨——可爱。

而现在这个本剥夺了解行水看这样可爱的方锈的权利。

但，还是超级无敌巨可爱的。

解行水弯眼，心情好到了极致。

方锈对上祂那张如花般的笑脸：“……”

“啧。”

他很不爽：“笑什么，憋回去。”

解行水干脆低笑出声了。

祂去牵方锈的手，一人一神往前走，但方锈却一把拍开。

解行水依旧契而不舍，两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手上过了几十招，最后还是方锈一脸烦得不行了的表情，任由祂将自己的手抓在了手里。

方锈还为此找了借口：“给你牵，但你记住不许跟叶隐珏提。”

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解行水知道：“你是指影子公会准备拿他当傀儡，叫智者附身于他，从而稳固影子公会第一的位置？为什么？”

叶隐珏之所以被定为会长继承人，就是因为他是c+的脑子，A+的武力面板，这样的数据太难碰到了。

这脑子，很容易被入侵。

关于这点，方锈是猜的。

但他有个神祇，所以他问了解行水是不是，解行水点头了。

“没必要。”

“……方锈啊。”

解行水低叹：“我是真的比你想象的要容易吃醋啊。”

方锈稍微一点的好分给别人，都会令祂嫉妒得发疯，会不受控制地想要将那个人的存在抹去，这样方锈的好就只能给祂。

“你正常点。”方锈无言：“叶隐珏帮了我这么多，还被我坑了这么多把，我总得给他点什么吧。”

不破坏他心里最后那点温暖的回忆，就算是他这个队长最后的温柔吧。

他们说话间，也到了目的地。

这里有执行者守着，执行者一看见解行水，就立马垂首，嘴里喊了句什么，方锈听清楚了，但没听懂。

那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现实世界拥有的语言。

事实上乌托邦之城的语言大概也不是现实世界的语言，只是他们在这其中扮演着乌托邦之城的身份，不可能不懂，所以系统帮他们翻译过来了。

但这一声，系统没有进行翻译。

解行水也没有解释，只对执行者淡淡道：“打开吧。”

这里是一个入口，一个连接着乌托邦研究所和密殿的入口。

从这里出去，就能直接抵达乌托邦研究所。

也就是说，在今折还在鼓捣城里的那些阴谋诡计的时候，他们直接杀到了它的大本营。

执行者将方锈和解行水送了上去，重新见光的那一刹那，无数的红点密密麻麻的遍布在他们身上，硬生生将他们全身铺得满是红光。

而以他们为中心的半米外，圈着一圈圈的机器人。

这些机器人有高有低，被规则分布，最矮的在最内圈然后依次递进，形成了台阶一样的高墙，将他们围堵在其中。

而红灯不仅源自于这些机器人，还有在天空盘桓的微型战斗机。

方锈查过资料，这种机器小得只有麻雀的体积大小，但杀伤力极强。

一发下来就可以打穿一栋楼，在整栋楼里留下一个小圆点。

如果它冲他们开火，大概就是一发就可以将他们的身体打穿，并穿过地底，打穿密殿。

而现在这样的微型战斗机，在他们脑海上盘旋了十几台。

方锈视力极佳，还看见在旁侧的大楼上，有固定的炮丨台对着他们，那个炮台方锈也在资料库看见过。

简单来说就是那个炮台只需要开一炮，就能炸出一朵蘑菇云。

方锈勾起唇，完

全没有半点被威胁了的不悦：“这么紧张？”

他轻笑着扫视这些机器：“今折，你很怕我嘛。”

这话落地后，围着他们的武装机器全部闪烁了一下，这场面其实有点像丧尸围城，莫名诡异。

可方锈对这些东西确实很有兴趣。

他也想操纵这些玩。

没有哪个男的可以拒绝机器人吧？

方锈稍微上前了一步，一片整齐的“咔哒”声重叠在一块响起，原本这声音该是细微的、不易被人察觉的，但这么多声叠在一块，简直震耳欲聋。

是保险栓被打开。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方锈他们再有下一步动作，那么这些机器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其实方锈是很想试试的。

试试看他这不死之身如果被轰得连灰都没有了，还能不能不死。

可鉴于解行水还在他身边，这场面有点不好看，所以他举起手示意投降：“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但你完全不露面，似乎是不想跟我聊？”

其中一个机器闪了闪，机械音响起：“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

今折说：“你不是已经让白澄他们召开会议，决定投票通过关闭我么？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聊的？”

方锈并不意外他知道：“但你也不会坐以待毙，不是么？”

今折：“当然。”

大概因为是AI，他的语调始终平平：“其实我们的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守护好这座唯一的沙漠绿洲，你大可不必如此敌视我。我并没有要毁灭人类的意思。”

方锈轻嗤：“一年前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口有百万，一年后已经只有近百万，其中还有十分之一是仿生人，十年后是不是这座城市就只有仿生人了？”

今折：“这不好么？这样的生命是永恒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死，人类也永远都不会消失。”

“当人类不能再更新替代的时候，就不是人类了。”

方锈不是很想跟他废话，他望了一眼天：“天黑了。”

副本内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快，现在已经是下午七点。

乌托邦之城又常年弥漫着灰色的雾，像是一座雾城，所以黑得更快、更早，而城内的霓虹灯则是无论天亮还是天黑，都始终在闪烁，将那些雾照得五彩斑斓。

从上空俯瞰，人们会以为这是仙境，但切身在其中时，才会知道，这是一座已经腐败的城市在唱生命最后的终章。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座乌托邦之城，也会化作泡影消失。

再无痕迹。

今折显然无法反驳方锈这话，所以他换了个话题：“你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是觉得这一局自己赢定了吗？”

他说：“你无法踏足我的机房，但守护你机房的那些人类亦，早已倒向了我，恨不得我现在就赐予他们永生；更别说那些仿生人本就是受我控制，你觉得你，凭什么赢我？”

今折问：“就凭你后面选中的这些人类？他们赢不了的。”

方锈勾起唇：“所以说，无论是谁，都不要小瞧人类啊。”

韩淮的任务很简单，也很复杂。

他得保护好方锈的核心机房。

光是核心机房，就整整一层，好在他有执行者做帮手，这些执行者听命于解行水，帮着他一块悄无声息地入侵了第一科研所后，先给方锈整整一层的机房套上了一个护盾。

但他们不能依赖这个护盾，因为护盾是护盾，终究是要打破的。

所以韩淮最先要干的事，是蒙蔽今折的眼睛。

说实话，方锈觉得他听韩淮说过最好笑的笑话，就是当初刚进游戏时，韩淮听说

要先在《角色扮演内测版》打出十个TE结局，然后进到这个游戏世界感受到了这个游戏世界的那些东西时，说过的一句——

“这玩意都弄得这么高科技，对我们老年人真不友好”

因为关于方锈知道如何灵活地运用黑客技术，而不是死板地攻击、入侵这件事，是他教的。

韩淮可是公司数一数二的教官，不然当年公司也不会舍不得他，不允许他退居二线。

方锈至今都还是简单粗暴流，但韩淮不一样。

他真的很油子。

方锈都在他手上吃过一些亏，最后以绝对武力胜过，被韩淮评价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方锈当时揪着他让他也试试电脑屏幕密密麻麻地弹出无数各种乱七八糟的广告弹窗铺满整个屏幕，关闭按钮设置了一大堆真真假假混在其中，点到假的还会多出好几个弹窗——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智力考验，只能拼运气，而方锈运气极差。

韩淮举手投降，并表示：“也不是无数个，我就设置了十万个。”

方锈：“……”

他果断地再锤了一下那个已经变成了废铁的电脑。

韩淮叼着电子烟，在执行者的遮掩下拆了一个仿生人，用电脑接上仿生人：“让我看看，那什么惊蛰能控制这仿生人，就代表着这仿生人用的是他的网络，就算是表层，也应该有‘绳子’牵引着，能够顺着爬过去……”

韩淮眼前亮起了绿色的光屏，是霍得给他发脑内信息了，有声和文字一起的那种——他们之前的每次通话，都是这种：“师父，我们准备开始会议了。小叶哥和梦梦在外面支援我，你好了就跟我说一声。”

韩淮脑内回了句：“好嘞，你自己小心一点，白澄和霍罗也不知道哪个有问题。”

霍得：“放心吧师父，东姐也在会议室，她负责安保。”

韩淮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霍这人，就是太容易相信人。

他们各自分开行动后，东璃儿就找上了霍得，主动说了她是“归”队的队员，真名叫东璃儿。

东璃儿拿到的角色本身就有伪装，她是用别的名字应聘上贴身保镖这个位置，所以霍得一开始不知道她就是东璃儿。

东璃儿是个爽利的性格，她大大方方地表示了她今天上午差点杀死霍得，但现在因为秋厉要求，所以他们和他们是合作关系，她会保护他，让他放心。

霍得这孩子，就挠挠头，说了声好。

东璃儿都有点诧异。

霍得就说，差点杀死也是没杀死，以东璃儿的本事，要杀他他也反抗不了，

“再说秀哥都知道你在我身边，还让我一个人回来，跟这场会议，那就说明你不会动手，或者你就算会动手他也有办法保下我。”

饶是东璃儿这种出身，都被霍得这绝对信任给震撼到了：“你就不怕他放弃你？”

霍得认真道：“那就说明他需要我作为弃子做点什么啊。”

东璃儿：“……”

淦。

这个叫方锈的是给人下蛊了吗？！

话说回来，霍得此时坐在霍罗身后往旁边一点的位置，正好在白澄和霍罗中间，他看着这长长的会议桌，难免有点紧张。

因为这场会议，乌托邦之城的官方总负责人，也就是类似于什么城主、国王级别的人会来，虽然这位负责人被架空了，但也是个总负责人。

然后这场会议还有五大势力的话事人以及乌托邦之城第一将军、乌托邦之城研究所所长、乌托邦之城会议厅最高会议长等等一些听着就让人紧张的职位的人来。

这场会议，是白澄和霍罗联合山海集团的话事人与尼刻家族话事人一起发起的

，议题很简单，就是关闭乌托邦之城另一个核心AI今折。

会议开始后，霍得就知道为什么那场晚宴被叫做“各怀心思”了。

因为在场有一半不支持关闭核心AI今折，并明确表示他们认为核心AI今折有自我意识是一件好事，且他提出的永生方案也是一件好事。

——在座的各位都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了，谁不害怕死亡？谁不想长生不老、不死？

而在剩下的一半里，也不是全然支持关闭核心AI的。

白澄是支持，但在表决时，霍罗倒戈了。

他说：“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非要关闭、清除，今折诞生了自我意识，我们完全可以考虑一下把它拆开研究。”

霍得深呼吸了口气。

秀哥又猜对了。

他说要么是霍罗，要么是白澄，反正总有一个和他们不是一心的。

商人逐利，霍罗这句话，就已经表露出了他的意思。

不仅是他，山海集团和尼刻家族也想从中获取一些东西。

所以霍得毫不犹豫，直接在霍罗不备时掐住了霍罗的脖子，一把将其的机械脑袋拧断。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弄懵了。

霍得唰地起身：“现在霍罗死了，厄瑞波斯我说了算，厄瑞波斯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关闭核心AI今折，停止一切将人类改造成仿生人的计划！”

“乌托邦之城是人类的家园，不该是机械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