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好心，都不给我算利息呢。”

初挽听他这么说，也就道：“我觉得说得挺有道理，不过请问聂同志，你在这里等我，是要请我喝一杯茶水，还是有什么大买卖可以介绍一把？”

陆守俨听这话，看着她：“挽挽，你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陆守俨：“嗯？”

但是陆守俨不一样，他对古玩没兴趣，对金钱也没兴趣，他的重心以前在保家卫国，后来转业便在仕途，往大了是为国效力，为小了说是往上爬，去掌控更多，掌控得多，就能做更多事。

聂南圭：“别在这里装傻。”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初挽，道：“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我聂南圭手底下就没卖漏过，哪儿跌倒的，就得哪儿爬起来，”

他叹：“谁想到呢，我竟然栽在了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手里，竟然让你从我眼皮底下拿走了这件明初青花瓷。”

聂南圭收起来那核桃，弯唇笑着道：“其实也犯不着，我也没得罪你吧？我还让你在我这里捡漏呢！”

聂南圭：“我是来这里等一位朋友的。”

初挽拿着信封里看着他：“你真不问问？二百块呢。”

聂南圭挑眉，声音中有几分戏谑：“你以为，你为她得了那物件，她能留得住吗？好玩意儿永远是留给有一双毒眼的人，有多大本事捡多大的漏，既然没那本事，那东西，她哪儿来的，那就哪儿走。”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跳跃着的笑，带了几分无奈地道：“挽挽，这件事让你这么高兴吗？”

他显然并不太在意这种事，那她也犯不着再说了。

聂南圭眼帘下垂，慢悠悠地笑了声：“初挽，我们一码归一码，你从我这里空手夺宝，我说一声佩服，自己卖漏了，我绝不找补旧账，我愿赌服输——”

初挽颔首：“这一招够狠，釜底抽薪，我佩服。”

陆守俨看了她半晌，终于道：“挽挽，我想告诉你，我并不在意这个。但是如果你很在意，那也可以，你想还就还。”

聂南圭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狮子核桃：“没有，不过你来新街口，就已经晚了。”

初挽笑得云淡风轻：“彼此彼此，但凡知道你姓聂，你家店门我都不会踏进去。”

初挽：“所以？”

他尾音上扬，初挽不动声色：“嗯？”

聂南圭看着她的背影，慢悠悠地道：“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五颗珠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初挽：“嗯？那聂掌柜慢慢等，我先走了。”

初挽：“那倒不至于。”

聂南圭笑看着初挽：“那我更想不到，昔日琉璃厂大古董商初家的后代，竟然跑到我这小店捡漏了。”

当下初挽便笑道：“聂掌柜，好巧，就这么遇着了。我是过来找一位朋友的，聂掌柜呢？”

当然了，这是从初挽角度了解到的陆守俨，未必是对的，毕竟她和陆守俨年纪辈分都有差距，经历和生活重心不同，两个人几乎没太多交际，所以她对陆守俨并不了解。

陆守俨：“你要拿着钱作奸犯科吗？”

当下道：“七叔，谢谢你，我确实有点急用，所以找你借，不过这钱我也不是拿来自己花，是有正经用途，既然是正经用途，那就有投入有回报，这钱肯定会回来的，等回来了，我再还给你。”

初挽：“是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看着她道：“也不用惦记送我什么东西还我人情。”

陆守俨却道：“你不用给我说这些，随便你用多久。就算我们没有现在的关系，你需要钱，直接说就是了。”

谁知道正看着，一个凉淡闲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巧，咱们又遇着了。”

初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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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这算是一个投资，不是消费，和买衣服买东西的性质不一样，既然性质不一样，那自然得说清楚。

初挽：“大意？怎么了？我坑你了？”

一路上，她难免想着刚才陆守俨说的话。

初挽回首，冲他莞尔一笑：“你自个儿慢慢琢磨吧。”

初挽：“东西已经在你们手里了？”

初挽：“这倒也是。”

但是，这一切并没发生，苏玉杭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否定了那青花瓷，而这一切出现的原因是苏玉杭突然找了博物馆专家来鉴定，偏偏这博物馆专家还误导了苏玉杭。

聂南圭应该是察觉到了，知道自己卖漏了一件青花瓷，不甘心，便使了这么一招。

聂南圭收敛了笑，正色道：“初挽，其实想想，我们两家的那些旧怨，都经历了这么多年，北平沦陷了，日本投降了，中国解放了，我们又经历了公私合营，经历了十年动荡，说实话，能挺到现在的，咱都得握握手，感慨一声，世道轮回，咱们又可以站起来了。”

初挽听这个，便知道他只察觉了那件青花瓷盖罐，还不知道黄玉朝珠的事，当下便无辜地笑道：“是吗，竟然是明初青花瓷？你聂掌柜开了这金口，那物件算是断代了，以后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初挽听这话，也笑了：“聂南圭，依你聂家的家底，破船还有三斤钉，你说你至于吗，为了这么一件小盖罐如此大费周折？”

人心易变，绝大部分男人在面对巨额财富的时候无法把持住内心，人性会被冲击会被扭曲，但是陆守俨，应该是一个例外。

他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他身上有的，她并没有，这样正好可以互补。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只是这小小的二百块钱，让她意识到，她选择陆守俨应该是对的。

聂南圭好整以暇地道：“你现在过来，已经晚了。”

初挽默了下，想解释，不过到底没说。

初挽听这声音，抬眸看过去，这人一身白衣白裤，手中悠然自得地盘着两个白狮子核桃，唇边带着闲散的笑，就那么看着她。

初挽有所猜测，但并不敢确定，现在倒是知道了。

按照她的推测来说，苏玉杭得到了这件三代空白期明青花瓷，他应该是兴致盎然进行研究，在他翻阅历史资料的时候，逐渐发现了其中玄机。

初挽静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突然笑了。

聂南圭勾唇带笑：“我在这里专门等你。”

一件看上去太过巧合的事情，背后很可能就有必然的原因。

初挽：“……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想法，你要给我买什么东西，我觉得挺好的，我也很喜欢。但这不是去买东西，这是我有别的用途，那就该算清楚啊。”

告别了陆守俨，初挽拿着钱径自过去了新街口大街，苏鸿燕父亲苏玉杭就住在那边。

初挽便叹道：“没办法，如今不比以前了，日子不好过，好歹也想着混口饭吃，左右那青花瓷盖罐也不在我手里，谁得了都是缘，你们既有绝世妙计，那就随你们得去吧。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我们回头再见。”

如果说之前还有疑虑，那现在，是再没什么怀疑了。

初挽轻笑着说：“可是，之前你还说，万一我们分了的话，给我买的衣服鞋子都要记在账本上，慢慢还。”

陆守俨：“这就是了，我相信初老太爷，也相信他对你的教诲，你不是那样的孩子，既然这样，随你怎么用。”

这正是聂南圭。

聂南圭笑道：“初挽，你也确实够机灵，竟然真的跑这里来了。不过可惜了——”

聂南圭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我们犯不着来这些虚的，就明说了吧，上次是我大意了。”

聂南圭笑看着初挽：“也怪我，一开始就该问问，但凡知道你姓初，我也得多留一个心眼。”

当然她也贪，想贪更多，想把自己喜欢的很多好东西都存在自己手中把玩。

她想，陆守俨和她是不一样的人，她是看到机会便有了钻营之心，看到古玩便生了斗志，想捡漏，想赢，那种想赢的劲头不光是为了钱，还为了不服输，就是为了赢而赢。

正这么胡乱想着，新街口已经到了，她下了车，却见这一块成片的老胡同，她根据陆建昭给自己的地址，找着胡同门牌号。

她看着聂南圭，足足静默了五秒。

陆守俨直接拿着存折，带着初挽去了家附近的银行，取了二百块钱给她，那是二十张的大团结，全都是新的，放在信封里还带着脆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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