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他眉眼不显分毫。

她笑看着窗外，远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初挽上辈子对西方陶瓷市场有过足够的了解，也亲眼看到过各国陶瓷品牌是如何在逐鹿于发达国家市场，那是生死激烈的较量。

初挽道：“所以中国陶瓷不是输在质量上，而是输在市场营销，输在品牌意识，输在文化炒作，也输在更大的层面。”

她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她声音缓慢而笃定：“钱不是问题，专业的人也不是问题。”

刀鹤兮听着这些话，神情逐渐认真起来。

刀鹤兮：“你觉得这好做吗？”

“……比如意大利人的彩绘雕塑是限量版发售，有工艺师傅签名，每个物件只生产一二百，每一件都带有编号，于是他们一尺高的雕塑可以卖到上千美金，事实上这物件他们的实际生产制造成本只有二十美金。英国则是把品牌茶具、茶具和咖啡用具做到了极致，他们一套餐具也可以卖三四百美金，但是同样质量的餐具，中国只能卖七八十美金。”

初挽却淡淡地补充道：“我是说，在1986年的中国。”

初挽：“嗯？”

初挽笑道：“对，要学意大利，做限量发售的高端仿品，仿到极致。我们的市场，不是跳蚤市场，不是工艺礼品超市，甚至不是那些中端的古董mall，我们要去的，是私人博物馆，顶尖企业家的收藏专柜，是走进世界最一流的拍卖会。”

于是她笑着道：“也许我们可以再找一处，坐下来，安静地聊聊？”

刀鹤兮神情微顿，幽凉的视线缓缓地投射过来。

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回到1986年，她自然可以对着此时的刀鹤兮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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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她贪图的是刀鹤兮的资金和资源，那是如今的她所没有的。

良久，刀鹤兮垂下眼，淡声道：“这件事，我会让我的秘书跟进一下。”

刀鹤兮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初挽。

她明白，他已经动心了。

他补充说：“你请我。”

刀鹤兮：“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你？”

初挽道：“无论是意大利英国，还是日本韩国，甚至德国，他们都必须承认，他们的陶瓷烧造技术以及装饰纹样，都直接间接由中国而来，受到中国影响，特别是中国的明清青花瓷、五彩和粉彩瓷，在世界上都曾经留下过神秘而美好的印象，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那毕竟是一个和她有过多年交道，且曾经手把手教她赌石的人。

初挽：“第一，中国市场的现状，至少从未来几年的纬度看，也就这样了，要想大刀阔斧向前发展，是不可能，你需要更多施展的机会，这是你的困境。”

刀鹤兮继续道：“在英文里，瓷器就是china，就是中国，中国是发明瓷器的国家，但是在美国的陶瓷礼品市场，意大利瓷、英国瓷和日本瓷，甚至丹麦瓷，他们的质量都已经超过中国，就档次来说，意大利陶瓷占据了最顶尖的位置，英国和日本陶瓷占据了中档市场，中国引以为傲的打入国际市场，出口创汇，其实只是进入低端礼品市场和跳蚤市场罢了。而且恕我直言，依如今中国陶瓷的综合行情，只能去占据低端市场了。”

如果换一个人，她并不敢保证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是刀鹤兮，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心动了。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初挽懂。

她对刀鹤兮的某些方面并不够了解，但是在某些方面，又足够了解。

刀鹤兮垂下长睫，没再说话。

初挽收敛了笑，正色道：“刀先生，你可以听我详细说说。”

她看着他，道：“因为在中国，你找不到第二个初挽，同样，在西方，我也找不到第二个刀鹤兮。”

刀鹤兮挑眉，淡声问：“那依你看，我们的机会在哪儿？”

刀鹤兮何等人也，听这话，陡然明白了：“你要做高端仿品？”

“我也看了日本，同为东方国家，他们是很值得我们借鉴的，他们品牌意识也非常强烈，而且很擅长推陈出新，在传统技术上搞创新，比如他们陶瓷胎器中加了珍珠粉，达到银光闪闪繁星浩瀚的效果，还在瓷器上镶嵌铜片，在铜片上再雕刻花纹，他们的营销意识也很强，在美国各大传媒打广告，做品牌，并且开发出一些特色高端产品线做噱头。”

社会经济，工业发展，外贸机制，营销渠道等等，这些是全方面的落后。

即使此时的他并不完全就是后来的那个他，但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初挽：“今天，我只能找你，是因为只有你最合适，但是再过十年——”

而他却觉得，原该如此。

初挽耐心地等着，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他还需要更多时间去思考，或者说对她进行审视考量。

刀鹤兮沉默了很久，最后淡声道：“初小姐，你几乎都要说服我了，听上去这确实是不错的机会。”

初挽笑了下，看着他，轻声道：“做了才知道，是不是？”

刀鹤兮：“哦？”

初挽：“古玩行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行业，我们是商人，也是鉴赏家，作为商人，必须有利可图，但是作为鉴赏家，必须有爱，如果一门生意，只有利，没有爱，那就失了本心，想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热爱，但是又有利可图的，那是一个人这辈子的幸运。”

仿佛路边沉默倔强的一朵花，不知品种，不知姓名，更不知来历，却在他徘徊回顾间，扑棱一声绽放开来。

她看着刀鹤兮，轻声道：“刀先生对我的提议很心动，你也喜欢，对不对？”

他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道：“初小姐，我有一个问题。”

初挽：“我相信你对我也有过调查，你应该知道我的师承，我如今在文博界的声名，以及我爱人的家族，你应该明白，和我合作，这意味着什么，你又可以得到什么。”

不过她还是继续道：“当然还有第四，第四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初挽：“好。”

她收回目光，一字一句犹如玉珠，缓缓吐出：“而我，依然是。”

当和那双过于澄澈而火亮的眸子对上时，他脑中只浮现出一个词，绽放。

刀鹤兮不动声色：“是吗？”

刀鹤兮：“然后？”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捕捉到了刀鹤兮一贯幽冷的眸中闪过的那一丝波澜。

初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做好功课，不敢来刀先生眼前大放厥词。”

刀鹤兮幽凉的目光打量着初挽，半晌后，才道：“初小姐，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刀鹤兮细眉轻动：“哦？”

这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融入这袅袅茶香中。

她轻描淡写地道：“再过十年，在这片土地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许并不是不可或许的。”

“其实不用十年，再过五年，会有大批的外资前赴后继地涌入，也会有最专业的企业团队愿意为我鞍前马后。”

刀鹤兮微颔首：“走吧，那边有个茶楼，喝茶吧。”

刀鹤兮：“嗯？”

刀鹤兮修长的手指轻捏着手中的茶盏，道：“看来你对世界陶瓷市场，下了大功夫研究。”

她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刀鹤兮掀起眼来，看着她：“不过，这些并不够，至少不够说服我。”

一盏茶终了，时候不早，两个人到了告辞的时候，刀鹤兮突然说话。

初挽听这话，笑道：“这件事关键看我们怎么去看待，这确实听起来现状不佳，困难重重，但是换一个角度，也许这就是机会和希望。”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初挽笑了。

初挽：“第二，你对中西文明，对瓷器，都有足够的了解，这是你的所长；第三，美国市场中国陶瓷的现状，这就是你，或者说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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