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

路小远鼓足勇气：“你其实……可以不用叫我路董。”

虽然工作期间合作方和职员都一口一个路董、小远董的叫。但现在毕竟是私人时间，还被人称呼为董事长，他有些不太习惯。

“你看，现在咱们又没在上班，”路小远脸涨红几分，解释道，“咱们年纪也差不多大，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郁景：“……名字？”

路小远点头：“我家里人，还有家里人的朋友，都是直接叫我小远。”

郁景没有立即回话，仅是一言不发看着他。

路小远被盯得发慌，心觉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直到听见一声略带迟疑的称呼：“小远……”

路小远忽然有些紧张。

“……董。”

结果后边还是接了个董字。

“抱歉，”郁景歉意笑笑，“您的集团规模毕竟要心昊大很多，让别人听见不太好。”

这大概是身为商务人士的警觉。

路小远有些失望，但不好勉强。

“不过，您倒可以直接称呼我名字。”郁景开玩笑道，“您还记得我后边叫什么？”

路小远自然记得。

但忽然要他叫出声，憋了半天仍没好意思出口。

见状，郁景转移了话题：“您要吃些东西吗。”

路小远记起，自己特地准备了零食。

他记得郁景不爱吃甜的，所以备了黑巧。

“这个给你。”他从背包里找出来递过去。

对方道谢接过，大约是不饿，并没有吃，只是收进口袋。

夜风拂来，带走身体上的疲惫。树叶摇曳沙沙作响。

路小远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

半个小时后，他感觉休息差不多了，拍拍腿，起身准备往前。

他尚且记得要跟大哥报备安全的话，拍了张照片发送消息过去。

而为免再发生方才的事故，这回郁景一直跟在后边，按照他的步速前进。

结果，上山一半路途花了三小时，剩下一半则花了五个多小时。

路小远走走停停，等至山顶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

天色依然很暗。因为他们出发得早，哪怕后半路程耽搁很久，也在太阳升起前赶上了。甚至还绰绰有余。

路小远选了个好的地理位置，原地坐下。

接下来就是干等。

但什么事都不做，他又怕一会儿困了睡过去。

抱膝坐了一会儿，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遥望远处黑黝黝的山脊，路小远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

“对了，我今天……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闻言，郁景转头看来。

“跟我很像？”

路小远连连点头。

要不是不同名，他几乎就要以为对方是郁景小时候。

他把保存的视频递过去。

那是他今天无意间刷到的第一个视频。

【回眸一瞥若惊鸿，我心中永远的少年】

标题起的夸张，可看内容又觉得名副其实。甚至这简简单单一行字，都不足以表现视频中少年给人带来的惊艳。

郁景看着播放的画面，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路小远完全没注意，凑在一旁道：“我还去看了剧。他的戏份不多，不过都演的很好。可惜退出娱乐圈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

路小远见郁景关掉视频，不由也止住了话。

对方视线依然垂着，落在熄灭的屏幕上。少顷，将手机递还回来。

不知何故，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路小远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见问话。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路小远：诶？

“你不知道吗。”

郁景望着地面，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接近我，不是因为认出了我？”

路小远一愣：认、认出？

“难道不是？”郁景眉间微蹙，“那天我没有承认，就是因为不想再当郁亦沉，你不明白么。”

路小远完全不明白。

而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这个视频里叫作郁亦沉的男孩，似乎就是郁景。

他在接手公司之前对娱乐圈基本没有关注。就连大热明星都不认识几个，更别提多年前的童星。

而且说起接近。

他确实……最近会比之前更积极一些。因为他希望能和郁景成为朋友。

结果在对方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别有所图的粉丝吗。

路小远有些失落，但还是尝试解释：“不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就、就是想跟你分享看看，因为跟明星撞脸，感觉有点儿难得……”

“难得？”

郁景眼底覆上阴霾。

“明星有什么难得的。”

“烂透的圈子。”

似是忆起过去，他扯了下嘴角。

“就算是未成年，只要长得好看，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手。”

“因为一张脸凑来那么多恶心的人。退圈了还纠缠不休，一个二个跟苍蝇一样。”

路小远：诶？

等等？

然而对方并没有等的意思，视线落在泥泞的石路，语速越来越快。

“结果开了公司还是得跟这些人打交道。肥头大耳仗着家里有背景，全是猪头草包。”

“开个会能拖拖拉拉开一天，进度能催个十天半个月也不反馈！好不容易甩开这些人了，现在——”

声音忽然卡住。

接着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抬头看向眼前。

路小远立在原地，已经彻底石化。

郁景：……

路小远：……

郁景：……

路小远：……

有风刮过，吹得树木簌簌作响。枯叶飘零，晃晃悠悠落至地面。

郁景收敛了表情，温柔笑道：“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路小远：=口=

不不不，再怎么说这解释也太牵强了吧！

郁景：“可能是风声有点儿大，所以您听见了一些脏话……”

是在你说完脏话才吹风的喂！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

郁景：“那算了。”

这就算了啊。

对方一时间人设反差太大，路小远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以为的郁景，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大佬。

高情商，无论面对任何事都能云淡风轻的应对。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挂着浅笑。

结果现在这个郁景，有很多讨厌的事，爆粗口，甚至误以为他是粉丝。

原本方才为止，路小远还因为被误会而失落。而现在，忽然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郁景看上去已经完全不打算在他面前装了，往后一靠双膝大开，调整成十分舒服的坐姿，全然没了从前翩翩贵公子的气质。

路小远默默抱住膝盖，为幻灭的“理想中的自己”而默哀。

“不好意思路董，让你失望了。”

这时，他听见身旁男人开口。

“我原本性格就这样，平常样子全是我装出来的。做生意，那种人设比较混得开。”

路小远一顿，看向身旁。

郁景并没有看他，帽檐阴影覆在脸庞，只瞧得见眼尾那若有似无的泪痣。

分明是同一张脸，但仅仅因为气质改变，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向来温和的眉眼也显出几分凌厉。

“你要是觉得膈应，我会退出这次项目。本来心昊能拿到这次机会也是因为你吧。”

是因为他吗。

路小远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

毕竟孟老先生在他面前表扬过郁景。如果没有郁景过往的表现和态度，也肯定入不了孟老先生的眼。

他顶多能算是一个契机。

“孟爷爷……表扬过你。”路小远下巴抵着膝头，张开口，“所以我觉得，这次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而且你很有实力。这次出差如果只有我在，说不定会搞砸。”

闻言，郁景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

路小远一和人对上眼就有些慌，目光下移。

“再加上，你平常能一直装成不同性格的人，很厉害。我就算是想这么做也没办法，所以……”

那个，所以。

“我不会觉得膈应什么的。你要是能留下来……就太好了。”

话落以后，空气静止。

风再一次刮过，只听得树叶簌簌作响。

没听见回应，路小远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有些局促不安。

“……你好奇怪。”

路小远一愣。

郁景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紧绷：“正常人早就退避三舍了，你竟然还夸我厉害。”

路小远挠了挠头：“我可能……就是有点儿奇怪吧。”

就算带着伪装，但郁景就是郁景。

至今为止的成绩和表现出来的能力不是作伪。

何况仔细想想，对方虽然刚才爆了很多粗口，但字里行间都是针对年少时经历的那些不好的事。

他接管公司以来被家人保护着，没有过多涉及娱乐圈的黑暗面。

但郁景始终只有一个人。

所经历的，一定要比他更多。

“……”

郁景嘴唇微抿，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余光涌来了温煦的光。他不觉虚眼。

“啊、太阳出来了！”

对面人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站起身。

万丈光芒，自地平线缓缓升起。带着暖意与和煦，将这天际染成大片的红。

以至于，让身边人身上也似乎披上了橘光。

黑丝发丝因风扬起，露出整张清秀的脸庞。衣衫猎猎，好似那光芒并非来自前方，而是自他体内涌出。

就连瞳孔也成了绯红，无比夺目。

郁景不觉定住。

分明转头就能瞧见日出，他却目不转睛，仅仅是注视着身旁的人。

手鬼使神差地抬起，朝旁伸去。

——落了空。

身旁人似乎想要离太阳近些，抬脚朝前跑去。

郁景五指微拢，垂下手，重新看向日升方向。

太阳完全出来了，很快便升至半空，不似初时那般刺目。

巨大的日轮悬在天际，如同火烧一般。

那人终于心满意足，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灿笑：“好漂亮啊。”

由于激动，仿佛连脸颊也染上了红。

郁景：“……”

的确，很漂亮。